黎效幾欲大哭，卻只是哽咽而緩慢地說：「我不鬧，我只是喜悅而已，我從來不知道上一世那麼難的事，這一世竟然如此簡單……謝謝你，寒易。」

鍾寒易伸手撫著黎效柔軟的發，這人若是上一世也是這般脾性，也許所有事情都不用等到這一世來辦，鍾寒易嘴角漾起一抹恬然的笑，卻不好說出對黎效上一世行為的抱怨，哪怕一點都不敢，只是一如兄弟那般，拍了拍他的肩，搖頭一句：「不用客氣，拋開感情，我們也算是兄弟相稱，我為你大哥，自是應該的！」

黎效再也說不出別的，低頭緊盯著那枚帶上歲月痕跡的金鎖，莞爾一笑，二人腳步遲緩，悠閑地溜達在京城喧鬧的街頭，黎效心頭總是念叨著要去廟裡還願，鍾寒易便一路奉陪。

廟裡不論何時，皆是人頭攢動，許是因為太過靈驗，所以慕名而來的香客也愈漸多了，黎效不信鬼神，卻因為上一世的遭遇，讓他越來越信奉這些，對著廟裡的金象虔誠下跪，鍾寒易雖也挨著他跪下，卻只聽到一句：「信徒多謝菩薩保鍾寒易戰場凱旋，現還求他平安一生，僅此一願，信徒黎效願終身虔誠奉拜，以示真心。」

鍾寒易也緊閉雙眼，雙手合十，只在心底默念：生死相隨……

黎效心願已了，興緻勃勃地拉著鍾寒易就想往廟邊的糕點鋪子走，卻未曾看清迎面而來的人，直直撞上，黎效連忙說著抱歉，一邊拱手，對方倒也沒有在意，也回了句：「無妨！」

只是這聲音太過刺耳，刺得黎效心驚肉跳，鍾寒易細細打量起對方，才驚覺這人像極了上一世殺害黎效的書生，真是冤家路窄，隔了二十多年竟然再相遇，但那人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鍾寒易也不敢確信，只是感受到自己扶著的人顫顫巍巍的模樣，鍾寒易便覺這人絕對是害死黎效的人。

鍾寒易現在唯一後悔的就是，當初應該先殺了那人，再去找黎效，想起來便火大的鐘寒易一拳打在書生臉上，書生倒地，身後一群人大呼：「少爺，少爺，您沒事吧？」

書生眼神一閃，那片刻的流轉，落入黎效眼中，活脫脫就是上一世的模樣，黎效眼前一片黑暗，似乎胸口也隱隱有了疼痛的感受，拉著鍾寒易想要逃脫，那人怎可能放手，大喝一句：「站住！」

鍾寒易本就看他不順眼，掙脫黎效的手，破口大罵：「臭小子，喊誰呢，上一世也是個油腔滑調的模樣，這一世肯定也沒好到哪裡去！」

「你罵誰呢，我好歹也是新上任的禮部尚書之子——孔子明，你們又是哪裡的鼠輩，也敢莫名其妙對我動手，剛剛的撞人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就暫且原諒了，現在若是不道歉，則休怪我無情……」孔子明咄咄逼人，鍾寒易哪裡管他是誰，但凡可能威脅到黎效的人，他都不會善對。

「小子誒，你真是拿著雞毛當令箭，想來你這種人也記不得之前做過什麼，但是就你這脾氣，我就好好收拾收拾你，讓你知道什麼是尊老愛幼！」鍾寒易摩拳擦掌，想要動手，黎效拽住鍾寒易的手臂，微微搖頭，這禮部尚書據說是一個不太好對付的人，就連皇帝也忌憚他幾分，若是得罪於他，這於鍾寒易和他皆非好事。

「阿效，這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替他爹教訓他，他爹還得感謝我，別擔心！」鍾寒易安慰黎效，黎效手無縛雞之力，怎麼能困住鍾寒易，鍾寒易又一拳沖向孔子明胸口，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僕衝到他身前，替他擋下，隨後便倒地不起，捂著胸口低吟。

孔子明見鍾寒易沒有收手的餘地，而且出手不凡，便怯怯地往後退，鍾寒易終究還是沒有給他任何逃脫的機會，一巴掌打在他臉上，只聽身後黎效大叫：「別傷他！」

鍾寒易火氣又一次上涌，彷彿是因為黎效這一次求情，也或許是為了報前世的仇恨，又一拳，打得孔子明除了喊疼便是跪地求饒。

鍾寒易也適可而止，這時候若除了人命，誰都不好交差，臨了鍾寒易不忘補一句：「小子，你那副以為爹可以當飯吃的模樣若是不改，我可能還有收拾你的機會！」

鍾寒易摟著有些擔憂的黎效，箍緊手臂，將他拖走，嘴角帶著點點不悅，臉色有一度的陰沉讓周遭都籠罩在一片低沉與鬱悶之中，黎效第一次看到鍾寒易的臭臉，也是滿腦空白，伸手戳戳他的腰，見他沒反應，再碰碰他的手指，依舊沒反應，實在無奈，他也沉默不語起來，氣氛壓抑地讓人窒息，鍾寒易終究忍不住了，開口問：「咳咳，我先聲明，我沒有吃醋，我就問你個事兒，你是不是還余情未了！」

黎效掩面大笑，眼角都擠出了淚水，肚子疼到不能自已，臉部開始笑得僵硬，鍾寒易愁眉：「還笑，到底有沒有？」

黎效努力止住笑聲，調節情緒：「你覺得我會愛一個殺了自己卻毫無反應的人嗎？」

「不見得不會，戲文里總有這般痴傻的人！」鍾寒易一個人嘀嘀咕咕，黎效聽得真切，長嘆一口氣道：「雖說我們這活得確實像一場戲，但我改了劇情，我還是覺得愛一個傻到只知道付出的人，會更快樂！」鍾寒易臉上頓時開出絢麗的花，嘴角都快咧到耳根，溫暖的笑已經深入了他的骨髓，刻進黎效眼中。

「阿效，我聽到你許願了，我不會有事，為了你，我也要平平安安！」鍾寒易深情的望著黎效，如此炙熱的眼眸讓他無法選擇逃避，反正已受聖恩，他們也不再拘謹，黎效踮腳吻上鍾寒易的唇，沒有再進一步的動作，卻印著如此美麗的夕陽而顯得更加美好與珍貴。

一個路過的執扇人，對著這精緻陶然而醉，一看便忘了自己需要趕一場宴會，等二人離去，他徑直回了家，筆墨就緒便將剛剛的美好躍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