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寒易獨坐在黑夜院中的石凳，手捧一壺酒，自言自語自己的心胸狹窄，派遣內心的無聊與惆悵，往日千杯不醉的人，今日不知是因為酒烈，還是人愁，竟醉倒在石桌上，就著深秋的風，鍾寒易打著寒戰，卻只是縮緊了身體，蜷到了冰涼的地上，漆黑的夜裡，黎效遠遠只看到一團更加黑的物體倒在地上。

走近才發現是鍾寒易，一身酒氣瀰漫四周，還有一瓶翻到在地的酒，黎效上前把人扶起，艱難地背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人往最近的房間走去，鍾寒易半推身邊的人，也不管他是誰，口中胡言亂語得讓人發笑：「你長得不錯，只是比我家的阿效還差點，不對，不是我的，他還沒和我成親，你想和我成親嗎，不行，我答應要娶阿效的，他長得好看，他很有才氣，只是為了我，為了我，他放棄了本該屬於他的世界。但是，但是，但是他現在為了一個娃娃不要我了，早知道，我就把孩子送給你了，這樣他就不會不理我了，我是不是很壞，我連一個孩子的醋都吃，不對，今天我吃的菜都是酸的，酸辣黃瓜，糖醋魚，難怪渾身醋味兒……」

黎效聽著鍾寒易的胡話，卻是滿心的歡愉，咳嗽著將人攙進房中，也不管他是否酒氣纏身，就把人裹進被中，像是對初寒一樣，把人抱在自己懷裡，冰涼的身體終於漸漸暖和起來，鍾寒易的酒醒的很快，待黎效迷迷糊糊沉入夢境，鍾寒易已經醒轉，面對自己現在的模樣，他深感驚訝，隱約只記得有人將他背進房門，他似乎也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只是昏沉的腦袋中出此之外便是一片空白，鍾寒易努力回憶，躍然腦中的只是自己的窘態，伸手摸了摸黎效的臉，暖暖的、軟軟的，鍾寒易貪婪的唇忍不住在那裡停留，似乎帶著淡淡的奶香，踟躕不願離開。

黎效原以為是自己流口水，伸手想要擦掉臉上濕噠噠的液體，等他觸碰到同樣柔軟的唇，才從夢中驚醒，夜色中定定地看著鍾寒易放大數倍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讓人迷戀，黎效轉了轉脖子，用唇替換還本的臉頰，鍾寒易嘴角輕揚，隨後更加貪婪地吸取許久不曾得到的美好。

次日天明，黎效被初寒的動靜驚擾清夢，睜眼看到的是鍾寒易笨拙地把人抱在懷中，一臉無助委實引人發笑，意識到黎效醒來，鍾寒易滿面不悅，對著初寒便是職責：「都怪你這小傢伙，總讓人不省心，把你爹爹吵醒了，今天罰你不準吃飯！」

鍾寒易任性的模樣在黎效眼中卻是萬般的喜悅不知如何言說，黎效不動聲色地走到鍾寒易身邊：「我也會疼你的，如果你乖的話！哈哈哈——」說著黎效又一次咳嗽起來，這天氣冷了下來，原本單薄的身體加上勞累，黎效終究難以抵抗，風寒入體，總覺得渾身發冷，咳嗽不止。

鍾寒易傻在一旁，懷中的孩子一到黎效手上便不再哭鬧，拚命地往黎效的胸前亂撞，鍾寒易只當黎效被欺負，憤憤道：「喂，你再亂動，我就把你送走！」

黎效長嘆一口氣，嘴角含笑道：「哎，他只是餓了，把粥端過來給他喝就行了！」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黎效不知為何眼睛迷離，水汽上涌，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鍾寒易端著粥的手一時發滑，清脆的響聲充斥著房間，鍾寒易無措地摟著黎效的肩，詢問緣由，黎效卻笑著哭泣：「寒易，你知道我多開心，你和初寒，像是老天的饋贈，我何其有幸遇見你，我……」

鍾寒易無聲，只是摸著黎效的頭，看著他懷中已經安靜的孩子，也是一臉安慰的表情。

半晌之後，鍾寒易又一次和黎效提了婚宴之事，黎效滿口答應，看著一旁摸爬滾打的初寒，黎效更是滿眼的笑意。

冬日過去，初春時節，百花盛放，鍾府更是張燈結綵，紅燈綢帳，羨煞京城數萬民眾，鍾寒易和黎效身著紅衣，這一次堂上坐的是孔復，旁邊站著的是初寒。

「一拜天地——」

鍾寒易和黎效雙雙拜下。

「二拜高堂——」

鍾寒易和黎效沒有絲毫猶豫。

「夫……夫對拜——」

鍾寒易凝視黎效，黎效深深地望進鍾寒易眼底，黎效問了句：「你能永遠對初寒好嗎？咳咳——」這冬季剛過，雖一時春暖花考，但黎效終究沒能很快恢復身體，鍾寒易擔憂的攙住黎效看似搖搖欲墜的瘦削身子，堂上孔復臉上也忽得一緊。

「如果你對我比對初寒好，我想我會的！」鍾寒易的回答出人意料，也讓在場所有人都欣羨著這奇特的家庭組合。

這一拜而下便是一生……

「禮成——」

晚宴開始，鍾寒易被輪番灌酒，孔復問了鍾寒易一個問題：「你可知黎效為何辭官？」

鍾寒易知道黎效是為了自己，深深點頭，孔復卻說：「你也許並不知道全部，他在那一次遇刺之後雖然身體恢復的很好，但我替他把過脈，肺受損，內臟衰竭嚴重，體質下降，天氣稍有變化就易咳嗽，我擔心他疲憊過度，才讓他辭官，也怕他知道原因只會離你更遠，所以並未告訴他緣由！」

鍾寒易心頭忽造重擊，原本新婚的喜悅幾乎佔據他所有的理智，如今，他身上似乎被潑了冷水，僵硬住四肢，鍾寒易將孔復引到一旁，小聲詢問，眼神去一直沒有離開已經醉倒在一旁伏案的黎效：「阿效沒有大礙吧！」

孔復搖頭，只道：「寒易，孔叔幫你至此已是極限，也許這世上有神醫可以讓黎效再活幾十年，但我孤陋寡聞並不知曉，具我推測也許幾年，十幾年已是萬幸。」

鍾寒易跌坐在地，一些賓客看到此等景象，皆嘲笑鍾寒易酒醉不行，紛紛上前推著他和昏睡的黎效進洞房，初寒乖巧地被奶娘領到院子里吃著喜宴的糖果。

洞房內的鬧騰觀眾離場之後，鍾寒易收起了笑容，看著美色動人的黎效，大紅衣服下瘦削的身體實在讓人心疼，昏睡中的黎效笑著咳嗽幾聲，鍾寒易的心隨著一聲聲咳嗽緊皺，越來越厲害，越來越痛，忍不住將人隔著大棉被抱在懷中，不願放手，這一刻，鍾寒易只想著時間停止，這樣他就能一輩子見到黎效最美的樣子，他不想看著這般美好的任務老去，死去……

鶯啼鳥轉的春曉，細細東風入窗，吹醒了熟睡的黎效，卻沒有見到鍾寒易的身影，黎效習慣地梳洗卻覺得胸口無端發悶，只當是昨日的喜宴太過勞累，黎效便沒有將這當回事，換上以往的藕白色長衫，外加一件鐘寒易千叮嚀萬囑咐的棉褂子一抵初春的料峭。

黎效出門，見到的果是鍾寒易牽著初寒的手，牙牙學語的樣子，鍾寒易還逗弄著還不太會走路的初寒，害他幾次都摔倒在墊著棉毯的地上，黎效在遮掩的石柱後面偷偷的看著，想要上前去扶，卻不願打擾這般美好的風景，只是看著便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咳咳——」咳嗽聲泄露了黎效的行蹤，鍾寒易循聲而至，牽著黎效的手，往初寒身邊走，初寒奶奶地叫了一聲：「爹爹，我愛你！」

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說出，黎效邊聽邊落淚，他忘了自己學會說話的時候，英娘和黎耀希是怎樣的反應，但他自己身臨其境竟然如此激動，抱著鍾寒易的手臂，手中緊緊拽著他的衣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