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大俠照例又來了小倌房裡。

不過他看起來心情很好，沒把人往床上帶，而是拉著小倌出去，一路飛檐走壁，上了高樓。

今兒不知是什麼節，外頭放了很多煙花。紫的黃的青的，一併在夜裡炸響，絢麗過後又如流星般往下墜去。

小倌屈著腿坐在大俠旁邊，偷偷抬眼瞧他，第三次偷瞧時，被抓了個正著。

大俠問他：「冷麼？」

小倌搖了搖頭，卻仍是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大俠捉了下他的手，觸感冰涼，便將身上的外袍一解，將他牢牢實實地籠在了裡頭。

外頭的煙花砰砰通通地響，小倌的心也砰砰通通地一陣亂跳。

儘管他知道不該要的不能要，卻仍是忍不住地亂想，要是自己命再好一些，現在是不是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躲進這人懷裡，被他緊摟著了？

可他不敢說，他也不敢問。

火終究還是燒到了韓少爺的家裡，聽說韓少爺的爹也被牽連，下了大獄。

韓少爺聽完這消息後，便一病不起，接連幾日水米不進，眼看就要不行了。

大俠請了很多大夫來看，最後也不知哪個遊方郎中說的，要取狐狸肉當藥引。

小倌那日正抱著小狐給大俠煎茶，門就被人從外推開，緊接著烏拉拉湧進來一大堆人，連他懷裡的小狐狸也被人搶了去。

小倌本想喊人，待看見領頭的是大俠後，那一聲喊便又生生咽了回去。

小狐狸被拴著前足吊在院子里的大樹上，大俠拿出刀來要將它剝皮取肉。

小倌終還是沒忍住衝上前去，抓住了大俠的手。

大俠看了他一眼，道：「不過是只畜生罷了。」

不過是只畜生罷了。小倌喃喃地重複。

說著大俠一刀落下，狐狸血濺了小倌一頭臉。

韓少爺吃了狐狸肉，身子就一天天好了起來。

小倌卻病了。

夜以繼日纏綿病榻，每次做夢時，都夢見那棵沾了血的樹。

只是夢裡被吊在枝丫上的，不是那隻白狐狸，而是他自己。

他也常夢見那日的煙花，只是夢裡大俠看他的時候，不是問他冷不冷，而是對他說：「煙花再好看，也是要消散的。」

他便常常咯起血來。

只是大俠卻不再來了。

他纏綿病榻，偶爾聽門婆們說著話，說他又救了哪些哪些人，又劫了哪個哪個官。

小倌頭一次生出些多管閑事的心思來，想勸大俠收斂些。上一個是韓家，下一個指不定就是這家了。

可火還沒來得及燒到大俠身上，就先將他自己給焚了。

官府的人搜查韓家餘孽，得知韓少爺在大俠的山莊里時，立時便找了過來。

大俠聽了消息，火急火燎地趕回來，正撞見官兵在院子里搜查。

韓少爺大病初癒，險些被嚇得再生出病來。

那些人拿著畫像同他一比對，見相差不大，便立時用鐵鎖將他捆了，要帶回衙門裡去。

情急之時，大俠吼了一聲：「誰說他是韓少爺了，韓少爺在東南別苑裡！」

小倌被人拖著帶出門去時，還聽大俠摟著韓少爺在同人說：「這是我府里的侍童，同韓少爺長得有幾分相似，倒讓你們錯認了。」

又聽他說一句：「畫師筆墨功夫不到家，是該好好練練了。」

小倌聽著他劫後餘生般歡快的語氣，卻是再也沒力氣去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