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扣扣，扣扣，扣扣......」

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中，楚苜嶙伸出手揉了揉太陽穴：「誰？」

門外一個聲音響起，滿是焦慮：「大師兄！不好了！天泫教的大弟子帶著一眾天泫弟子，已經候在山門口了！」

楚苜嶙一個鯉魚打挺，迅速的起身，穿好外衣，順便吩咐道：「將他們請到大堂去，順便，火速去請珩玉和綃彤到大堂！」

「是！」

一刻鐘後

楚苜嶙帶著和煦的微笑，將李存睿等人迎進了大堂：「各位請進，茶水我已經吩咐師弟們準備好了。」

李存睿率領眾人閑庭信步的走進了大堂，拿起手中的摺扇，有意無意的扇了扇：「楚兄，莫不是忘了今日是什麼日子吧？」

楚苜嶙擺了擺手：「怎麼會忘了，我們在幾日前就準備好了今日的比試。」

沒錯，閏年的八月初八便是燭麓派和天泫教四年一度的比試，比試總共有三個回合，兩個門派輪番作為東道主，今年的東道主便輪到了燭麓派。原本，燭麓派和天泫教的創始人舉辦這場比試的目的是為了切磋武功，增長技藝。卻萬萬沒預料到，這比試會成為燭麓派和天泫教在江湖上明爭暗奪正派第一的利器。

李存睿將扇子合攏，端起手邊的茶杯，拿起杯蓋掩了掩，一邊吹氣，一邊開口：「如此便好，我們第一輪出戰的便是師父招納的最小的弟子--孫懋。」

李存睿的話音剛落，人群中一個身形瘦弱、面色蒼白的小男孩兒便被推了出來。

這孫懋雖然看似弱不禁風，確是被譽為天泫教最有練武天賦的奇才，也是現任天泫教掌門最為看重的弟子之一。

楚苜嶙的目光掃過一旁剛剛才到的梁玉珩，落在通報的弟子身上：「綃彤呢？」

通報弟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諾諾的開口：「小師兄說是馬上就到。」

梁玉珩自行走到楚苜嶙的鄰座落座，不動聲色的將桌上的熱茶遞了過去：「酒醒了？」

楚苜嶙聞言臉上驟然起了兩片紅暈：「我可是說了什麼胡話？」他酒品一貫是不怎麼好的。

梁玉珩挑眉：「你說你覺得香郁不錯，溫和可愛，討人喜歡。」

楚苜嶙驚疑的望向梁玉珩：「香郁是誰？」難不成他是調戲了哪家的姑娘嗎？

梁玉珩促狹道：「鄰鎮牛老二家養的大黃狗。」

楚苜嶙睜大了一雙丹鳳眼：「...........」難不成他在潛意識裡對一隻大黃狗念念不忘？！而且，他何時見過這樣一隻名字富有書香氣息的大黃狗了？

正說著，江綃彤便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大西轟！不好意滋（思），我來晚了。」

楚苜嶙正要安慰他無妨時，卻驚覺江綃彤的唇邊破了相，他迅速起身：「你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天泫教又在背後做了什麼手腳？

江綃彤支支吾吾的開口：「嗯，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萬分由不得人吶！」

楚苜嶙怔了怔：「什麼？」

江綃彤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栽（摘）桃子的時候沒注意，從樹上栽下來了。」一開口，兩個門牙已然不翼而飛。

楚苜嶙哭笑不得的揚了揚嘴角：「沒事吧？那你要不要和對面的小朋友比試比試？」

孫懋做了個手勢：「在下天泫教孫懋，請賜教。」

江綃彤看了看對面站的筆直的孫懋，搖了搖頭：「不要。」

楚苜嶙：「可是哪裡受傷了？」若是受傷了，這斷然是不能讓小師弟上場的。

江綃彤再次搖頭：「不，我梓（只）是覺得男人不應該打女人。」他本就有口音，這門牙一掉，說話更是走調的離譜。

「噗！」在場的不知是誰，把嘴中的茶水噴了出來。

對面的孫懋雖然長相清秀可愛，但是哪裡受過這種誤解，一時間急紅了臉，倒也失去了少年老成的姿態，抬高了聲音：「你才是女人呢！你們全家都是女人！」

楚苜嶙強忍著笑意拍了拍小師弟的肩膀：「孫懋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孩兒。」

江綃彤歪了歪頭：「敢問孫兄今年多大？」

孫懋聞言揚起了脖子：「在下不才，今年已經十歲了。」

江綃彤：「可斯（是），我才八歲，你這樣算斯（是）以大欺小吧。」

楚苜嶙看著臉色轉向陰沉的李存睿，俯身貼在江綃彤的耳邊，低聲說道：「若是比贏了，兩個糖人便是你的了。」

江綃彤眼珠子轉了轉：「斯（四）個。」

楚苜嶙唇邊揚起一個弧度：「三個，不能再多了。」

江綃彤點了點頭：「曾（成）交。」

楚苜嶙眼帶笑意的起身，宣布第一回合開始。

對面的孫懋已然擺好了姿勢，手中持劍：「放馬過來！」

江綃彤卻是跑向了一旁掛滿各式各樣的武器架子，順手拿了一根較短的棍子：「不好意滋（思），我斯（是）使棍子的。」

對面的孫懋已經被江綃彤激的有些失去理智，一個箭步沖了上來：「廢話少說！看劍！」劍劍戾氣十足，招招攻向要害。

而江綃彤卻是不急，耍著棍子擋住了孫懋的招式，且退且進，而且方向變化莫測讓人摸不著頭腦。

梁玉珩坐在楚苜嶙的身旁，見狀饒有興味的點了點頭：「有點兒意思。」而對面的李存睿已然黑了臉。

這比武最忌諱的便是焦躁，此時，孫懋的劍法雖然依舊是劍氣不減，卻已經失去了章法。

不出所料，不出片刻，江綃彤的棍子已然架在了孫懋的脖子上。

「是我輸了。」孫懋見大勢已去，頹然的放下了手中的劍。

「廢物！」李存睿在暗中險些要咬碎了自己的銀牙，如果，他有的話。

江綃彤聞言也放下了手中的棍子，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腦袋，露出一個羞澀的微笑和缺失了兩顆門牙的兩排白牙：「讓姑娘承讓了。」

孫懋：「..........」

江綃彤放回棍子，偷偷回頭向楚苜嶙比劃了一個三。

第二輪的比試，天泫教的弟子略勝一籌。

此時，李存睿的眉頭已經皺緊了，眼前的情形已經超乎了他的預料。原本這第一場，他料定贏的必然是孫懋，這就意味著他們第三場只能贏不能輸！

想到這裡，李存睿輕咳了一聲：「我倒是許久未曾活動這筋骨了，不如，這第三場就讓我來。」

燭麓派在場的所有人都被他的厚顏無恥驚呆了，這李存睿為了贏也是挺拼的，莫非這厚臉皮才是天泫教的看家絕學？

雖說大家不恥，但李存睿還是面不改色的站了起來，向著楚苜嶙抱拳：「天泫教李存睿賜教。」

楚苜嶙驟然變了臉色，他不是不想和他比試，而是，他不能。胸口傳來隱隱作痛的不明滋味，多麼可笑，他貴為燭麓派的大弟子，卻是個無法上場的廢物。

一旁的梁玉珩施然起身，拔出手中的龍嘯劍，一時間寒光四起。

李存睿冷哼一聲：「就憑你？不配和我過招！」

他話音未落，梁玉珩已經持劍攻了上去，電光石火之間，梁玉珩已經連出三招，直接刺中對方的要害。一劍見血，毫不留情。

一句話還未落的功夫，李存睿便輸了，這一事實震驚了四座。

這絕壁是絕對壓制的秒殺啊！梁玉珩的功夫已然高出了李存睿不知幾個段位！而李存睿卻是目前天泫教除了掌門之外修為最高的弟子，沒有之一！

梁玉珩刺中後，決然收劍，動作迅速，火光之間，劍已回鞘。

「就憑你？」他冷聲開口：「我便足夠了。」

李存睿面色蒼白的捂住丹田的位置，咬牙切齒：「梁玉珩！你厚顏無恥！」

梁玉珩掃過對方猙獰的面容：「你謙虛了。」

楚苜嶙示意弟子將李存睿抬走：「勝者為王。」

李存睿受傷在身，掙脫不開弟子的牽制，隨即高聲厲呵道：「楚苜嶙！你這個內力盡失的廢物有什麼資格說我！」

此話一出，整個大堂，一片嘩然。

楚苜嶙的臉色瞬間轉向蒼白，雲錦下，一雙手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溫暖的觸感和許多年前那個執意要在山門口等他的男孩兒，一樣。

酉時

楚苜嶙這才處理完畢大堂中發生的混亂。在場的人只當是李存睿是不甘心輸掉比試，一時氣急說出的污衊話，楚苜嶙貴為燭麓派的大弟子，可是掌門的傳人，哪裡會武功盡失？這場比試最終以燭麓派的勝利而告終。

楚苜嶙走向屬於梁玉珩的房間，這才發現他不在屋內，思索了片刻，他向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不出一刻鐘，他看到了在桂花樹下正在舞劍的少年。

其實，李存睿所說的是事實。四年前，因為那一場比試，他被天泫教的人暗算，丹田盡毀，內力全失，由眾人口中的武學天才變成了一個連劈柴都做不到的廢物。

恨過嗎？恨。怨過嗎？怨。

他不甘心，不甘心曾經高於人上的自己一夜之間從雲端跌落谷底。然後，他去求人，求江湖上那些所謂的神醫。得到的答案卻是否定，他這雙因練劍而起繭的手，再也無法握劍了。

夜深人靜，他躺在床榻之上，用匕首緩緩的割破了動脈。那一刻，他真的聽到了滴血的聲音。一滴又一滴的血紅，在冰冷的地面上砸出一朵朵薔薇。

然後，他被破門而入的少年救了過來。

四年前，他就是站在這裡，右手纏著一層又一層的紗布，跪在站在桂花樹下的少年面前，求他接替他成為燭麓派的掌門，求他給他一個了斷，他看到了少年眼中的詫異和心痛。

現在，他終於懂得了四年前，那樣疼愛梁玉珩的師父為何同意少年去遊歷的理由。

這個少年用四年的時間，讓他明白，偏安一隅，不會解決任何困境。

看著桂花樹下，伴隨著甜美香氣而收劍、一步一步向他走來的少年，他揚起一個遺失了四年的微笑：「師弟，陪我一起撐起這燭麓派，可好？」

梁玉珩帶著汗珠的面龐在暮光中折射出異樣的光亮，他回以一個微笑：「當然，一切，聽師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