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我只是覺得那些事似乎很久遠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抱起雙臂，若有所思地說道，「其實，你的家庭已經很福祉了，林清。」

至少你還有個愛你的父親，至少……你的母親在過世之前也毫無保留地愛了你那麼多年。

林清坐了下來，不知道該怎樣開口。於是倪峰便又開口打破了略顯尷尬的氣氛，說道：「你不用這樣，我沒生氣的。」

「我說我媽是個酒女，你信嗎？」

林清微微一驚，卻見倪峰只是笑著，看起來似乎並不在意。

倪峰從記事起，就知道他的媽媽是個很漂亮的女人。他至今還記得她的相貌，圓潤的鵝蛋臉，精緻的五官，白皙的皮膚，再配上一頭捲髮和濃艷的妝容。她坐在酒吧里，風騷的姿態引得一片流氓的口哨聲；她懶懶散散地走著，身上帶著煙酒味，還有劣質香水味。

倪峰長得像她，尤其是那雙桃花眼。那個他叫作「媽媽」的女人，脾氣暴躁的讓他摸不著頭腦，好的時候會把他抱在懷裡親，壞的時候卻又會將酒瓶往他頭上砸。因此很小的時候他就學會了察言觀色。

他問過他的父親，那個女人會告訴他，他的父親早死了。

他在那間破屋子裡度過了他人生的前十年，他那時以為他會這樣一直待下去。後來酒女越來越放蕩，她開始吸毒，開始走上了那條不歸路——她也的確再也沒能回過頭——她得了艾滋病，飽滿的雙頰凹陷下去，身體幹癟得像根火柴，曾經艷俗的美麗消失的無影無蹤。最後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女人一陣抽搐過後，死在那間破屋子裡。

臨死之前，女人叫他去找他的親生父親。

他就那樣髒兮兮地站在裝修豪華的大廳里，接受著老人和男人的審視。他清楚地看到了他們眼中的輕蔑與嫌棄，老人鐵青著臉，對男人說道：「畢竟他身上有一半是倪家的血，我可以收留他，但別想我承認這個孫子。」

老人走的時候臉上仍有怒氣。男人看著他，一步步朝他走過來，忽然給了他一個耳光，沖他罵道：「你這個雜種！」

「沒錯，在倪家人眼裡，我就是個雜種。」倪峰雲淡風輕地說著，沒有任何刻意偽裝的痕跡，他甚至還笑道，「但只有在那個家裡，我才能活下去。我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錢。」

有的時候，他會懷念那個酒女溫柔的樣子。她溫軟的指尖撫摸著自己的臉，輕柔地喚他「寶貝」，儘管她絕大多數的時候對他不好，可當她對自己笑的時候，臉上流露出的喜歡是真心的。

可對於所謂的父親，他卻從未有過任何的懷念和感激，花錢的時候也從來都是問心無愧。他欠他的，這點錢還不了。

林清呆愣地看著倪峰，倪峰依然是笑著，摸了摸林清的頭，問道：「你看著我幹嘛？」

「……」林清吸了吸鼻子，眼睛竟然是紅的，他猶豫了片刻，之後吞吞吐吐地說道，「你要是願意，你就、你就把這當成家吧……不是，你以後都和我一起回家吧。」

倪峰一驚，隨後問道：「你這是……在心疼我嗎？」

林清白了他一眼，本來積壓下來的情緒一掃而空，嫌棄地說道：「我說你能不能要點臉？」

倪峰見他雙頰還是紅的，不禁覺得好笑。林清也跟著冷笑一聲，但還是說道：「我剛剛說的是真的。」

「就算不是真的，我也會死皮賴臉跟著你的。」

倪峰的話明明還是和往常一樣不正經，他咧著嘴，笑著笑著竟然流下淚來。林清突然覺得一陣心疼，只是嘴上的話依舊不好聽：「別笑了，笑的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