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寧致遠已經自己讀過了書，可他還是喜歡聽安逸塵講這段歷史。有一點安逸塵沒有料錯，寧致遠的確很聰明，每一次都能帶給他不同的驚喜，甚至可以補充很多安逸塵遺漏掉的重要的細節。

「所以，那些租借里的人，都是踐踏著我們的領土、壓榨著我們的血肉、踩著無數的屍體在鶯歌燕舞，風花雪月。」安逸塵的目光無比的凌厲，他死死地捏著手裡的杯子，指尖一片青白。寧致遠從未見過這樣的安逸塵，自然是有幾分畏懼，猶豫了很久，最終問道：

「安逸塵，你覺得現如今……國家可否有出路？」

安逸塵抬頭看向寧致遠，完全沒料到他會問這種問題。驚訝之餘，他還是沉思良久，隨後回答：「中國之問題，在於體制、在於腐朽，在於應有所變革而未改變的一切，唯有革命可挽回。」他又一聲長嘆，「道路太過艱難，無人保證必會成功，然而吾輩只能奮不顧身。」

寧致遠托腮思索，而後問道：「所以你去了日本？」

安逸塵看著他，點點頭。寧致遠突然來了興緻，問道：「誒，你在日本學什麼？」

「醫學啊。」

「醫學？！」寧致遠驚訝地問道，「那你為什麼不做醫生？」

也怪不得寧致遠驚訝，安逸塵迅速平復自己的情緒，然後娓娓道來：「我原以為國家最需要的是科學，是武裝；而後見到更廣闊的天地，才知道國家需要的並不單單是這些。」

寧致遠思索片刻，之後反應過來，問道：「所以你當了探長……你想從軍？」

「嗯。」

寧致遠腦海里浮現出安逸塵身著軍裝的樣子，神色也興奮起來，甚至有那麼一絲艷羨：「真好。」他的嘴角不禁勾出一抹淺淺的、極其好看的弧度，「我也想和你一樣。」

安逸塵看著寧致遠粉雕玉琢的面龐，頭腦中最先反應出來的竟然是一尊精緻的玉像破碎的樣子，饒是如此鎮定的人竟然禁不住微微一顫，盯著寧致遠好久，隨後才說道：「致遠，戰場不是兒戲……寧伯父、寧家都要靠你方可有未來。戰場不少你一人。」

寧致遠聽了這話似是有些掃興，片刻之後堅定的說道：「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小爺我天都不怕！」

安逸塵聽了這話又欣喜又無奈，心情複雜而無以言表。他終於將理想的種子埋在了少年心中，卻不忍心看它生根發芽，然後引領少年走向艱苦的道路。

寧致遠倒是變臉快，轉眼就將剛剛的不愉快忘得煙消雲散。他站起身走到桌案前，看著眼前的瓶瓶罐罐，興奮地叫安逸塵過來：

「逸塵，你聞一下。」

寧致遠將手中的試管遞給安逸塵。一股清香絲絲縷縷飄進鼻間，彷彿春風吹過，淡雅而清新，讓人不禁無限遐想。寧致遠見安逸塵凝眉沉思，詢問的聲音中還帶著幾分自豪：「好聞嗎？」

安逸塵點點頭，問道：「你不是不喜歡調香？」

「現在開始有點喜歡了。」寧致遠轉頭望向安逸塵，眼中閃過一絲孩童般的調皮，「你知道我想調出什麼香嗎？」

「什麼？」

寧致遠輕輕搖晃著手中的試管抬頭看了看安逸塵回答道：「其實，是一個人。」

「一個人？」安逸塵不可思議地反問了一句，「那是什麼味道？」

寧致遠沒有回答，只是輕抿著唇角微微笑著，似乎一切冰雪都能融化一樣。安逸塵呆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一種情愫在心底悄然升起。

他突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做的這一切。寧致遠太單純，有那麼一瞬間，出於自己的私心，他希望寧致遠不要了解這些國讎家恨，不要接觸任何骯髒的東西，就這樣一直在自己的世界裡囂張跋扈。

而他卻遠遠低估了自己對寧致遠的影響。他不知道，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已深深地刻在了少年的腦海里。

連帶著「安逸塵」三個字，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