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致遠整個人都僵住了，連眼睛都不轉一下。文世軒繼續說道：

「第二天小雅親自審訊逸塵的時候，逸塵各種刑法幾乎都嘗遍了，整個人都沒了樣子。小雅那時也沒了耐心，逸塵朝他臉上啐了口血，大喊一句『黨國萬歲』，徹底激怒了小雅，當即槍決。」

文世軒心裡也並不好受，嘆了口氣，說道：「逸塵在審訊室里對我說的那些話，就是希望如果我能活著見到你，一定幫他對你說一句，他愛你，你是他唯一愧對的人，是他永遠的愛人。」

一直沒有反應的寧致遠這才緩緩轉過頭，只是看著文世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文世軒害怕這樣的眼神，慌亂了片刻之後才勉強鎮定下來，連忙將口袋裡的東西拿出來，說道：「逸塵在剛進軍統時就曾與我說過，若他犧牲，無法活著來見你，就讓我把此物交給你。」

寧致遠見文世軒遞來一個絲綢帕子包著的東西，竟然沒有接過來，而是良久的沉默，之後說道：「世軒，你不用安慰我，安逸塵是漢奸，他一定和日本人逃走了，他是漢奸。」

文世軒知道要寧致遠立刻接受事實會有困難，因此便說道：「致遠，逸塵怎麼可能叛變？」

「不，他就是叛變了！」寧致遠突然竄了起來，沖著文世軒大吼道，「我要他活著，要他活著！」

文世軒只是靜靜地看著寧致遠，沒有再說一句話。寧致遠瞪著眼睛，眼白布滿了血絲，他綳直的身體一點點癱軟下來。他扶著桌子，低頭去看文世軒放在桌上的東西，然後慢慢地將帕子展開——

出現在眼前的，是安逸塵身著軍服的照片。他拿起那張照片，背面，是熟悉的字跡——

致遠吾愛：

見此照片之時，我已不在人世。請原諒我的無情，而我堅信，你終究會支持我的決定。逸塵雖死，卻化作黨國旗幟的一抹鮮紅永遠與你們同在。願致遠一世長安，願夢中仍可來去相會。

逸塵絕筆

寧致遠捏著照片，一種巨大的悲痛蘇醒過來，就像是一隻大手不行地撕扯著他的心臟，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按住自己的胸口，眼淚瞬間決堤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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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家已經沒了以前的樣子，寧致遠擰著眉頭對寧佩珊說道：

「調香是寧家祖傳的手藝，我沒學會，是這一生最大的遺憾。」他又問道，「佩珊，你還會調香嗎？」

「當然會啊。」寧佩珊自豪地笑著，「其實焚香有好處，哥你征戰這麼多年，休息也不好，安神香會對你有幫助的。」

「好好好。」寧致遠連忙答應著，然後說道，「我不是要自己用，我是想問問你，能不能調出杏花的香氣來？」

寧佩珊低頭思索了片刻，回答道：「杏花香味很淡，喜歡的人不多，不過還是不難的。你想要嗎？」

寧致遠點點頭。寧佩珊便拍了拍胸脯，自己攬下了這樁差事。

安逸塵犧牲後被軍統追謚為烈士，組織費了很大週摺得到了他的遺體，秘密安葬於家鄉魔王嶺。一家三口，皆為黨國犧牲。文世軒帶著寧致遠來到安逸塵的墓前，然後便到一邊等著去了。

寧致遠將手中的袋子丟下，然後指著袋子說道：「安逸塵，你看到沒有，這都是我給你寫的信，想看嗎？」

他拿出火柴點火，然後將袋子里的信一封封地燒掉。他一邊往裡扔信封，一邊說道：「我剛上戰場的時候特別害怕，戰場比學校演習要殘酷一百倍，那時候我天天都給你寫信，現在想想還真是慫得夠可以的……」

「一開始打仗總是勝少輸多，守住一個地方我會想到你，丟掉一個地方我還是會想到你……」

「安逸塵，你不是要從軍上戰場嗎？為什麼會進軍統呢？我這人沒什麼心眼，不喜歡特務那一套。」

他說著說著便哽咽了，將手中的幾封信一股腦丟了進去，然後捂住自己的眼睛，儘管竭力地壓著卻依然止不住留下來的淚水。他喘了口氣，明明滿臉的眼淚，卻還是笑道：「不過做特務我不行，打仗的話，你還真不一定比得上小爺我。」

黑色的煙霧依舊緩緩上升著，有點嗆人。寧致遠笑著笑著便又流下了淚，低聲咒罵道：「安逸塵，你是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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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致遠總算是將信交給了安逸塵。他又拿出香爐，點燃了之前寧佩珊給他的香。淡雅的香氣從香爐里飄來，似乎又回到了杏花開放的季節。寧致遠不禁回想起那個下午，安逸塵與寧昊天在杏林里聊天，花瓣懶洋洋地落在安逸塵的肩上，美得就像是一幅油畫。

他站在那裡獃獃地看著，卻是那人先回頭，沖他微微一笑：「致遠。」

寧致遠伸出手撫摸著眼前的墓碑，指尖描摹著「安逸塵」三個字的筆劃，然後彎腰落下一吻，輕聲說道：

「安逸塵，我愛你。」

寧致遠起身敬禮，然後轉身前進。

杏花的香味依舊飄散在空中，似乎在悠悠地訴說著人們的思念。晴朗的天空下，微風沉醉，綠草如茵。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