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君在大堂里呆立了半天，直到打烊的時候，才擺脫了腦子裡那隻蘆花大公雞，結果一抬頭，就看到了一臉委屈窩在角落裡的桑落。

「……」沈竹君趕緊轉開眼，生怕自己又想起什麼不該想的東西。

桑落很心碎，難道沈竹君是討厭他了嗎？可是不應該啊，剛才明明氣氛和時機都很好，只差一點就能成功了，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桑落冥思苦想，實在是猜不透沈竹君的心思。

沈竹君深吸一口氣，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念頭都趕出去，沖桑落招了招手。桑落趕緊跑過來，討好地問怎麼了。

「你跟我說實話，到底為什麼去看那個陳小姐？」沈竹君正色問。

桑落還想再掩飾，沈竹君瞪了他一眼，威脅道：「敢騙我以後就再也不給你酒喝。」

桑落瞬間慫了，乖乖地從實招來，「上次去陸爻那裡，有人托我幫忙找兩個失蹤的孩子，據說就在陳家。」

「真的？」沈竹君有些懷疑，居然還會有人找陸爻那個江湖騙子幫忙？

桑落趕緊點頭，有些心虛地想，有所隱瞞應該不算欺騙吧……

「那你發現什麼了嗎？」沈竹君抬眼看他。

桑落把心虛壓下去，道：「那個陳瑾兒，不太對勁。」

沈竹君道：「是不太對勁，和她結親的男子居然暴斃身亡了，現在整個宣州城都已經傳遍了。」

桑落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五次結親全都失敗，的確是很奇怪，而且新郎官還死了，想來這陳家是要處在風口浪尖了。」

沈竹君點點頭，又問：「那你找到那兩個失蹤的孩子了嗎？」

桑落搖搖頭，「還沒找到，不過有些頭緒了。」一靠近陳瑾兒，紅帖就會發燙，想來跟這個陳瑾兒脫不了幹系，而且陳瑾兒用來攻擊的那些絲線，細細想來很是詭異，像是直接從指尖探出來的一般……

沈竹君想再追問，卻欲言又止。他直覺自己幫不上忙，雖然忍不住擔心，但是眼看著桑落似是不願意和盤托出，便也不想再強人所難。

夜裡，沈竹君躺在床上，床榻上似乎還殘留著桑落身上淡淡的酒香，他嗅了嗅，臉上有點發燙。閉上眼，桑落黝黑的眸子卻似乎還在眼前，正熱烈而專註的看著自己，而他薄薄的唇正一點一點靠近……

沈竹君一驚，趕緊掐了自己一把，不敢再想，心煩意亂之下，直到後半夜都沒能睡著。

第二天一早，醉花陰的早餐攤子剛剛收起來，張媒婆就來拜訪了。

與幾天前喜氣洋洋的模樣相比，張媒婆很明顯的憔悴很多，神情也有些萎靡。沈竹君見到她，有些詫異，但還是放下手中的事，把人迎進後院招待。

「張嬸兒怎麼會來我這裡？」沈竹君接過蘭娘送來的茶，遞給張媒婆。

張媒婆接過茶盞，放到一邊，沒有喝茶的興緻。她嘆了口氣，似乎有些難以啟齒，猶豫了片刻才開口，「唉，實不相瞞，我是來說親的。」

「說親？」沈竹君一驚，趕忙推拒道，「張嬸兒，在下真的沒有成家的打算……」

張媒婆擺擺手，嘆了口氣道：「沈老闆，你別著急，我不是來給你說親的。」

沈竹君一怔，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沉聲道：「不是給我？那難不成……」

張媒婆點點頭，道：「沒錯，我是來給小老闆說親的。」

給桑落說親的……沈竹君有些怔愣，又有些恍然，原來桑落也到了這個年紀嗎？也對，桑落雖然平素懶散落拓，但也生得俊美，高大挺拔，走在街上也能收穫不少少女傾慕的眼神，有人來求親也是正常的……

「沈老闆？」張媒婆見他出神，有些疑惑地問，「你怎麼了？」

「啊，」沈竹君回神，有些慌亂地問，「不知是那家的小姐請張嬸來說親？」

張媒婆神情有些不忍，小聲道：「陳家小姐，陳瑾兒。」

「什麼？」沈竹君驟然起身，難以置信道，「怎麼會是她？」

張媒婆臉色也有些難看，連忙站起身來，安撫道：「沈老闆別急，陳老爺只是托我來說一說，你不妨先與小老闆商量一番，若是不願意，我就把陳小姐的庚帖帶回去。」

沈竹君緩緩坐下，臉色仍是很難看。他還以為那陳如棟是個明事理的人，誰知他竟如此冒昧。陳瑾兒的親事剛剛出了意外，還沒查清究竟是怎麼回事，居然就來求下一樁親事了，當真是荒唐至極！

他想直接拒絕張媒婆，誰料她卻不肯走，非要親自見到桑落，得到答案才肯離開。沈竹君越發惱怒，卻也沒什麼好辦法，只得叫來蘭娘，讓她把桑落找來。

等人的時候，堂屋裡的氣氛很是尷尬。張媒婆賠著笑，估計心裡也過意不去，很是坐立不安。沈竹君則沉著臉，指尖敲擊著桌面，心裡又是煩躁，又是惱怒。

等了半晌，桑落才姍姍來遲，一進門看到張媒婆就愣了一下，隨即下意識地看向沈竹君，不由得驚訝於他難看的臉色。桑落想了想，向張媒婆一拱手，問道：「不知張嬸兒有什麼事找我？其實凡事與竹君說便是了，我都聽他的。」

張媒婆端起笑臉，趕忙道：「小老闆別多禮，這事可不能沈老闆做主，我是必須得問你才行。」

沈竹君冷哼一聲，桑落很是訝異，他還從來沒見過沈竹君在人前這麼失禮。

張媒婆神情越發尷尬，不敢再兜圈子，趕緊把正事說了出來，「小老闆，陳家老爺托我來向你求親，這可不是小事兒，我必須得親自問你的意見才行。」

桑落挑眉，奇道：「陳老爺？就是前幾日那個……」他看向沈竹君，沈竹君點點頭，一臉不忿。

張媒婆喏喏點頭，一臉心虛。

桑落來回看了看張媒婆和沈竹君，思索了片刻，然後就被沈竹君越發生氣的表情逗笑了。他走到沈竹君身邊，拿過了那張庚帖。

「桑落！」沈竹君一把拽住桑落的手，喝道，「你瘋了嗎？」

桑落抿唇笑笑，低頭湊近到沈竹君耳邊，輕聲道：「別擔心，我自有打算。」

他沒紮好的黑髮垂落下來，搔得沈竹君耳畔癢癢的，他心裡的怒火和疑惑忽然就淡了。沈竹君抬頭看向桑落，只見那雙眸子里滿是笑意，雖無聲，卻切實的安撫了他的不安。沈竹君緩緩鬆開手，不再阻攔，而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張媒婆眼看著桑落收下了庚帖，笑得合不攏嘴，連忙起身道：「陳小姐容貌無雙，小老闆英俊不凡，這定是一樁好姻緣啊！」

沈竹君捏著茶杯蓋的手一抖，陶瓷茶杯碰撞出了清脆的響聲，張媒婆呼吸一滯，下意識的噤了聲。

桑落好似渾然未覺，仍是笑著，對張媒婆說：「張嬸兒先請回吧，陳小姐的庚帖我先留下，來日測算過八字再說。」

張媒婆猶猶豫豫地問：「那小老闆的庚帖……」按照禮數，男方與女方是要互換庚帖的，張媒婆還得把桑落的庚帖帶回去給陳如棟才行。

桑落微微一笑道：「張嬸兒來得突然，家中實在沒有備下我的庚帖，不若明日我與竹君親自送去陳府吧。」

「這……」張媒婆總覺得不太妥當，還想再勸，卻被沈竹君瞪了一眼，心裡一慌，當即不敢再討價還價，趕緊告辭離開了。

直到出了醉花陰，張媒婆才撫撫胸口，鬆了口氣，忍不住感慨這個沈老闆平日里總是和和氣氣的，想不到竟也有這般氣勢，著實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