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抑制住了內心的悲傷以後，顧久久終於恢復了平靜，坦白道：「其實我叫顧玖，在家裡排行第九，前面還有八個哥哥姐姐。因為兄長和姐姐都已經找到良配了，所以爹娘就把我趕出家，讓我也去找自己的心上人。」

沈竹君拉著桑落偷偷咬耳朵，「狐狸精必須要找心上人嗎，我以為他們只是利用人類來修鍊。」

桑落摸摸下巴，道：「不知道，也許是修鍊的功法比較特別吧。」

顧玖繼續道：「我按照哥哥們告訴我的方法，每次都變化成英俊的少年，再按照姐姐們說的那樣，去找勤奮老實的讀書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每次都只當我是兄弟……」

「他哥哥姐姐們是在坑他吧？」沈竹君繼續拉著桑落說悄悄話。

桑落點點頭，深以為然。

一桌子人里其實只有沈蘭娘還在認認真真的傾聽顧玖的故事，但顧玖並不在意，他悄悄看了一眼躲在蘭娘懷裡的小紅，咽了咽口水，這才繼續講，「我沒了辦法，只能偷偷跟著他們，想知道到底哪裡出了差錯，結果就發現他們喜歡的都是女子。」

沈竹君：「所以你就變成女子了？」

「是啊。」顧玖點點頭，臉上泛起紅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變成女子之後，我就認識了周郎，這次一切都很順利，他承諾我科舉考試結束後，清明節時在宣州城的醉花陰與我相會。」

沈竹君不解，「為什麼選在醉花陰？」他的酒樓還沒這麼有名吧。

顧玖道：「因為這是進城以後看到的第一家酒樓，周郎怕我不識路，就和我約在了這裡。」

沈竹君無話可說，蘭娘在一旁怯生生的問：「可是我今天早上……明明看到你，不是女子的……」大概是因為有了小紅的先例，小姑娘倒是對家裡多了只妖精的事情接受良好。

顧玖漲紅了臉，小聲道：「哥哥們只教了我怎麼變成男子，我……我還沒學會怎麼變成女子呢……」所以他只能想辦法裝扮成女子，沒想到這麼快就露餡了。

桑落嗤笑一聲，涼涼道：「真是只笨狐狸。」

顧玖感覺到他不是凡人，擁有強大的力量，也不敢反駁，只得委屈巴巴的垂下了頭。一直窩在蘭娘懷裡的小紅見顧玖吃了癟，掙扎著竄了出來，飛到顧玖面前的桌子上，手舞足蹈地嘲笑他，大概是想報前幾天被他嚇到不敢出門的仇。

顧玖抬眸看了看它，突然咧嘴，露出了狐狸的本相。小紅嚇得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一溜煙地縮到沈竹君袖子裡面瑟瑟發抖。

顧玖兇惡的模樣一閃而逝，等沈竹君注意到小紅的不對勁，再看過去的時候，他已經開始慢條斯理的喝粥了。桑落瞥了他一眼，顧玖識相的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桑落沒有多管，嚇嚇小紅也好，讓它老實幾天，省得總是在院子里礙眼。

早上的小風波過去之後，顧玖就在沈蘭娘的強烈要求下，委委屈屈地換回了男裝，重新變成英俊的少年郎。唯一的問題是這個少年郎有點太過俊美了一些，而且身高也很引人注目，足足比沈竹君高出了半個頭。

桑落拉著他聊了聊，顧玖一臉恍然大悟，終於知道了燒雞是不能算作房費的，隨後便一臉誠懇的詢問沈竹君他該怎麼做才能補上拖欠的房費。

沈竹君不指望他能拿得出銀子來，幹脆就讓他站到酒樓門口當迎賓了。

大概是因為狐狸精天生就是招蜂引蝶的性子，顧玖對於出賣色相併不抵抗，他笑靨如花的站在門口招呼客人，引來了不少婦人的目光。拜他所賜，醉花陰大堂里竟難得的坐了不少女客。

沈竹君嘖嘖稱奇，暗想果然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出賣色相竟是如此有效，早知如此在顧玖第一天來的時候就該把他扔到店門口。

就這樣，顧玖用勞動補貼房費，沈竹君得了個免費的活招牌，倒也兩相歡喜。兩日時間轉瞬即過，很快就到了清明節。

這天，顧玖沒有去門口迎賓，而是換回了女裝，挑了個靠門近的位置坐下，獃獃地等待著。

沈竹君偷偷問桑落，「你說他能等到嗎？」

桑落也不確定，「不好說，讀書人的花花腸子最多了，誰知道是不是已經拋棄他，撿高枝去了。」

沈竹君嘆了口氣，心情很複雜，「我既希望那位周公子功成名就回來尋他，又希望那位周公子永遠不要來，免得知道他是只公狐狸。」

桑落故意逗他，「公狐狸怎麼了？我不也是公的嗎，難道你嫌棄我？」

沈竹君無法反駁，只能小聲說：「你不一樣的。」

桑落心中一動，問他，「我哪裡不一樣？」

沈竹君指指顧玖，隱晦地說：「若是他要和我在一起，我定是不願的。」

桑落只覺得心裡暖得快要融化，就像喝到了最醇香的美酒一般欣喜，忍不住湊近沈竹君，在他唇上偷了個吻。

沈竹君嚇了一跳，趕緊推開他，四處看了看。還好今日客人不多，倒也沒人注意到桑落做了什麼。沈竹君鬆了口氣，瞪了桑落一眼，低聲道：「你膽子怎麼這麼大？」

桑落笑嘻嘻地說：「我膽子還能更大呢，你要不要試試？」

沈竹君：「……」

顧玖看了竊竊私語的沈竹君和桑落一眼，總覺得他們倆的膩膩歪歪更襯得自己形單影隻，可憐得很。

顧玖也不知道周夢石會不會來，其實就算他不來，也沒什麼奇怪的，狐族存著的那些話本里多得是人類背信棄義的故事，哥哥姐姐們也都有過被人拋棄的經歷，可是……顧玖想像了一下那個總是溫柔笑著的秀才穿著一身新衣，和另一個美人日夜相對，舉案齊眉的場景，還是覺得心裡悶悶的發疼。

周夢石是他遇到的第一個願意接受他的人，也是第一個真心實意對他好的人，若他真的是一個背棄約定的偽君子，顧玖知道自己一定會很傷心的。

誰都希望自己喜歡的人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而不是一個首尾不顧的小人。

可惜，他從早上等到了下午，仍是沒看到周夢石的人影。

醉花陰早就已經關門了，因為沈竹君要帶著桑落和沈蘭娘出門踏青，祭祀先人。臨走前，他問顧玖要不要一起去，顧玖拒絕了。

說過了要等，那就要認真的等，這一天從早到晚，一時一刻都不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