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君確定了陪顧玖一起去京城以後，桑落就施施然地從外面進來了。他像是已經知道了沈竹君的選擇似的，直接向顧玖打聽起了周夢石的狀況。

「夢石的狀態不大好。」提及此事，顧玖很是憂慮，「他的魂魄很虛弱，記憶也出現了缺失，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死的，也不記得科考結束以後發生了什麼。」

桑落沉吟片刻，分析道：「科舉考試已經結束將近一個月了，一個月的時間，很難判斷他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

沈竹君道：「從京城趕到宣州少說也要大半個月，他能在清明這天趕回來，說明他應該沒有在京城沒有停留太久，會不會是路上被匪徒劫道了？」

桑落搖搖頭，「這個不好說，對於魂魄來說，他想去哪裡都只是一念之間。他會在清明節這天出現在這裡，恐怕也只是執念在作怪，與他生前身處何地並無關係。」

聞言，顧玖的神情黯淡下來，低聲道：「早知如此，我便該偷偷跟著他去京城，如果有我在，至少能保他不受凡人侵害……」他很難過，恨自己幹嘛要像個真正的女子似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等著周夢石回來，他明明可以更勇敢一些，陪他去天涯海角，護他周全的。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桑落看向他，微微放柔了語氣，「你有沒有從他身上感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顧玖皺緊了眉頭，仔細回想了一番，突然想到了什麼，「我昨晚在雨中接住他的時候，好像有什麼東西附在他身上，還吸走了我的一點妖力。」

桑落神情一動，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道：「後來呢？」

顧玖搖搖頭，道：「後來就沒有什麼了，好像吸走我的妖力以後，那東西就自行消散了。」

桑落一臉若有所思，沈竹君忍不住問：「你是想到什麼了嗎？」

桑落點點頭，又搖搖頭，「有點頭緒，但是還不能確定。」

顧玖一臉急切的看向桑落，很想知道他想到了什麼。

但桑落暫時還不想說，擺擺手道：「只是猜測，如果確定了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顧玖有些失望，但見桑落很是堅持，也只得作罷，問起另一件事，「夢石的魂魄很虛弱，白日里恐怕不能見日光，有什麼辦法嗎？」

桑落想了想，去屋裡倒騰了一番，拿著一個紅紙紮成的小紙人出來了，沈竹君看到那熟悉的材料和做工，不由得想起還放在自己房裡的那隻大公雞，瞬間意識到桑落這是拿之前沒用完的邊角料做出來的。

桑落把小紙人遞給顧玖，吩咐道：「我在這個紙人上施了咒，白天讓周夢石進到裡面，你再隨身帶著他就好了。」

顧玖一臉感激的接過來，卻在看清小紙人的模樣之後僵住了，隨即露出一個尷尬的微笑，試探性的問：「這小紙人……還有別的樣子的嗎？」

真不是他事情多，而是桑落給的這個小紙人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糊的破破爛爛的也就算了，臉上還拿毛筆畫了個張牙舞爪的表情，要不是顏色是紅的，他真要以為這是白事上用來祭奠的紙人了，還是特別丑的那種。

一想到平日里素來溫文爾雅，整潔幹凈的周夢石必須要呆在這麼個青面獠牙的娃娃身體里，顧玖心裡就一陣不忍。

沈竹君站在一邊，忍笑忍得辛苦，他當然知道顧玖在糾結什麼，桑落的手工活實在是不怎麼樣，之前給他做的那隻公雞看起來也怪怪的，有點走形。

對於自己糟心的手藝，桑落毫無所覺，十分理直氣壯的睨了顧玖一眼，不耐煩道：「我就剩這麼點邊角料了，你又要的急，哪還能有多餘的？」

顧玖委屈巴巴，小聲道：「我其實沒那麼著急的……」所以你用點心再做一個可以不？

桑落面無表情，「我拒絕，我懶得做。」你要是沒這麼嫌棄，我還有可能給你做，既然你表現的這麼明顯了，那就湊合著用這個吧。

顧玖心塞的拿著紅色小紙人進屋去了，不一會就出來了。

沈竹君有些好奇，問他，「周公子在哪裡？」

顧玖抬起手，從袖子里把那個小紙人拿了出來，遞給沈竹君。

沈竹君剛接過來，就聽到一道溫和的男聲，「沈老闆，昨夜是夢石失禮了，都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這幾日多謝你照顧久久了。」小紙人有些彆扭的用兩隻不一樣長的手臂做了個拱手的動作。

聽到這聲「久久」，沈竹君下意識的看了顧玖一眼，只見他一臉扭捏的揉了揉自己的裙角，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沈竹君無語，只能順著周夢石的話往下說：「沒什麼，顧姑娘聰明能幹，這幾天幫了我不少忙。周公子身體好些了嗎？」

周夢石道：「夢石身體已經無礙了，只是實在想不起昨日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給沈老闆和桑落公子添麻煩了。」

沈竹君搖搖頭，道：「不麻煩，周公子不必客氣。」畢竟他已經跟顧玖談好了條件。

周夢石棲身在小紙人身上以後，大概是被他君子如玉的氣息感染了，紙人猙獰的面目都變得順眼了許多，沒有之前那麼丑了。

「沈老闆，」顧玖把周夢石收回了袖子里，故意用女子的聲音問，「咱們什麼時候出發去京城？」

沈竹君看了看桑落，他正在不遠處默默喝著酒壺裡的酒，此時像是感覺到了沈竹君的目光，扭頭看了過來。

沈竹君朝他揮揮手，桑落放下酒壺，走了過來，柔聲問：「怎麼了？」

沈竹君提議道：「不如我們明日一早便出發？」

桑落點點頭，問道：「醉花陰該怎麼辦？」去京城所需的時日不短，恐怕一去一回就要一個多月的時間，酒樓得託人照料才行。

沈竹君早就想好了，「我去把陸濯找來，讓他先照料著，酒樓里的事物蘭娘和柳哥兒大概都知道，讓他們一起幫襯著，應當出不了什麼岔子。」

顧玖聞言，面露感激之色，對沈竹君行了一禮，柔聲道：「多謝沈老闆了，也多謝桑落大哥，願意幫我和夢石討回公道。」

沈竹君連說不必多禮，桑落卻不在乎，結結實實地受了他這一禮，目光在顧玖一身的女裝打扮上兜了一圈，很想說什麼，又在沈竹君的瞪視下忍了回去。

沈竹君拉著桑落走到一邊，低聲道：「顧玖不讓咱們告訴周公子他是男子的事情，你小心些，別說漏嘴了。」

桑落很震驚，「所以他這一路都要扮女人？」

沈竹君道：「他這樣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不要多管閑事，小心壞了人家姻緣。」

桑落無語，「我當然不想壞了他們的好事，只是這麼大的事一直瞞著真的好嗎？」

沈竹君沉默片刻，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這樣究竟好不好。但無論好不好，這都是顧玖的選擇，他們無權置喙。

最後，等他們第二日出發的時候，顧玖仍是一身長裙，一副女子的打扮。

沈竹君和桑落默默無語，心裡很是同情至今對顧玖是個公狐狸一無所知的周夢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