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天的話才說一半，就讓Sean咬牙切齒地打斷，「閉嘴。」

華天側著頭望著他氣急敗壞地狠狠瞪著自己的眼神，抿抿唇。

只有這個時候，才會感覺又回到一年前。

「好，那我閉嘴，你出去給我好好休息。還有吃藥。」不由分說地就扶著他往外走。

「都說了我沒……」

「閉嘴。」依然是被咬牙切齒地打斷，不過對象對換了而已。

Sean一直有種感覺。

彷彿回國的那一天，是長達整整一年的過渡期臨界點。

一年來的痛，一年來的疲憊，在那一天陡然拔升到了最高點。然後，咬咬牙硬撐著熬過那一段難受得要死的時間，就好了。

不過是過渡期，撐過了最難受的階段，一切就都好起來了。然後，漸漸地適應，乃至麻木。

偶爾細想起來，那麻木的感覺，其實很可怕。

感覺越來越麻木了，越來越驚人的適應這種方式，好像也就變得越來越不像人了。

感覺自己像個為報仇而生的傀儡。什麼也不會想，什麼也不會感受到，報仇，就對了。偶爾想到這樣的自己，心底竟隱隱生出一股寒意。

這樣的日子裡，還好有華天，才會讓他感覺到不那麼「不像人」。

是的，還好有他。

還好有他在身邊。

華天沒說什麼，他也沒說什麼，只是兩個人都有種無聲的默契與共識。

華天看向他的眼神偶爾有些無奈。他知道，是因為他的倔強，他的堅持，不肯停止，不肯回頭。然而無奈過後，便是一種全然的放任與縱容。

既然他不要停，不要回頭，那麼他就會陪他一起這樣走下去。

看向他眼神時，Sean明白他是這麼想的。

那時總感覺想流淚。

不論他做什麼，不論他傷得他多深，不論他多任性，這個男人總是就這麼縱容他，支持他，陪伴他。

很多次，很想很想告訴他，不要這樣了，求求你不要這樣。

不要對我這麼好，好到我自己都無法承受。

然而說真的，他卻知道，沒有這個人的支持，他是無法走下去了。

快要到極限了。

每天每天壓抑著自己內心深深的仇恨與痛，跟隨在自己敵人的身邊，做一隻忠心耿耿的犬。

那壓抑著的感覺，像快要到極限了。

那天在飛機上，要是沒有這個男人撐著他最後的意志力，或許他就撐不過那過渡期，就要崩潰了。

回到中國，踏上睽違一年的他所熟悉的土地，情緒竟然沒有什麼劇烈的波動。

很快投入到工作中，一切一切慢慢地上了軌道。

而他也盡忠職守地做著那人最忠心耿耿的左右手。

才不過一年，林雨已經變了那麼多。變得連他自己也認不出來。

不，不再是林雨了。他現在是Sean了。

每日里以Sean的身份活著，漸漸忘了自己是誰。

回不去了，真的就是回不去了。

那天晚上華天看到屋外，遠遠地，那一抹安靜的哀傷的背影。

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問，他就這樣安靜地走上去，從後面抱住那背影。

就這麼不出聲地，緊緊地以雙手環住這個人。

在這樣一個擁抱里，感受到被他抱住的人，似乎深深地釋然下來。而後兩個人便這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夜色里，感受到撫慰與被撫慰的安然。

Sean閉上眼，在這樣無聲的諒解中慢慢釋然。

他知道華天感受到自己的悲哀，也知道華天會擔心他，會心疼他，但華天從來就不會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再擔心也好，只要他不想說，他就不會問。而如果他想說，他便安靜地聽他說，從來不會逼問他。

知道他受傷了，知道他心底的痛，也就什麼都不說，就這麼安靜地擁抱他，也就是在他這樣諒解、這樣寬容、這樣縱容的擁抱里，很安心很釋然。

華天，謝謝你。謝謝你讓我可以什麼都不必說、什麼都不必解釋，而在痛了累了的時候可以任意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