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瞬間，再無力感受什麼，作出任何錶情了

而當他看到黑幫老大在愣怔了一秒後，立刻便釋然地輕笑起來，拍著Sean的肩膀告訴他「你不記得我沒關係，只要我記得就好了，你是我的兒子Sean」的時候，忽然很慚愧。

他遠遠比不上這男人的從容大度與冷靜的接受。而他是清楚知道自己的。

因為他也遠遠比這男人更在乎、更在意Sean。

因為那是他愛的人，所以他在乎他，非常非常在乎他，所以他遠無法像男人一樣輕於接受事實，這麼雲淡風輕地。

他不能接受。

他無法忍受這個屬於他的男人，就以這樣的方式，讓自己在他生命中消失。

完完全全地，幹幹凈凈地，絲毫不留下一點對他的記憶，或是印象，或是感覺。

他無法忍受他愛著的男人忘了他，徹底地，就像是格式化後的電腦，一切清零，那感覺比死了還難受。

他甚至有了近乎瘋狂的殘酷想法。

覺得就算是林雨死了或是他自己死了都要比這樣強得多，至少死時還帶著對對方的記憶，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如此不留餘地的離開。

他的人還在，但他的心不再了——以這麼一種莫名其妙無可挽回的方式。

他不要這樣子的林雨，完完全全不記得他的林雨。

在車上他坐在前座，目光透過望後鏡對上Sean的眼神，沒有一點雜質的眼神，純粹得讓人心痛。

Great。

現在他是真真正正的Sean了。

再好不過了。

他閉上眼，拒絕再去想任何事情，唇邊勾起一抹嘲諷卻苦澀的笑容。

由於失去一切記憶，回到黑幫，一切事物，Sean又得再從頭學過。

華天敏感地察覺男人對Sean的器重日益加深。

這個男人如今是完全信任著他的這個兒子了。而他也看得出來，Sean在黑幫里從一無所知到游刃有餘的處理一切事物，顯現出驚人的適應能力。

他如今真真正正是Sean，黑幫里的Sean，男人的兒子Sean，而不再是以前那個林雨了。

他已經是完完全全不一樣的另一個他了。那麼，他還會愛上這個完全不同的男人麼？

他答不出來。

因為他知道他愛的是林雨，而如今這個男人卻已不是林雨。那麼，他還會愛他麼——在他已經徹底忘記了他、更不可能還愛著他的前提下。

華天仰躺在床上，右手手臂壓在眼上，只覺得深深的疲憊、空虛與無助感一點點將他吞沒。然後房門一響，Sean走了進來。

他沒有抬起手臂，也沒有睜開眼睛，直覺地感到那男人繞過他床邊，徑自走到自己的床上坐下。

然後他敏銳地感到男人銳利的目光不斷不斷地直直盯著自己。

本來不打算理會，但那目光太灼人，讓人很難忽視。

最終華天還是忍不住嘆息一聲，然後放下手臂，坐起身來，直直對上他幾乎可以叫肆無忌憚的目光。

「什麼事？」他的語氣像被熨過一樣直而平。

「……」Sean不答，只是一直盯著他。

華天終於被他盯得差不多要抓狂時，他終於開口。

「我跟你……是什麼關係？」

華天本來要衝口而出的一句挑釁性的「What now?!」硬生生地被堵了回去。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房裡的氣氛忽然變得很沉重，氣溫降到最低點。

「……為什麼這麼問？」華天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幾乎要以為自己就要這麼沉默一直到下一世為止。

「……」Sean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又似乎在思索適當的措辭。

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

長到當華天已經想要放棄繼續等待答案的時候，Sean開口了。

「……你的眼神。」他似乎思索了很久，終於勉強找到還算適當的措辭，微微側著頭。

他的目光依然直接得近乎肆無忌憚，就這麼毫不迴避地對上華天的。

「眼神？」華天有一瞬間的迷茫。

「嗯。」Sean依然在思索，「你看我的眼神……給我感覺……感覺，不像是，不像就單純的同事，抑或朋友。就感覺不是這一類的。感覺……」

「嗯？」華天緊緊地盯著他。

「感覺……」Sean猶豫半晌，終於說出來，「……很痛。」

華天望向他，那一刻，忘記了呼吸。

Sean依然用沒有任何掩飾的純粹目光直盯著他。

從那天下車後第一次對上這個人的目光，就一直感覺，很痛。

這個人看向他的目光，有著那麼深那麼深的隱痛。

那麼捉摸不定，但又真真切切、讓他整顆心都揪起抽緊的隱痛。就是那麼深沉的隱痛，讓他直覺的感到跟這個人不只是同事、不只是朋友，不只那麼簡單的關係，而是，要比這更深很多的，羈絆。而他又偏偏想不出，到底是什麼，是什麼樣的一種關係，深到可以讓他以這麼痛的一種眼神看著自己？

華天不再說話，也沒有回答，只是依然靜靜地對著Sean的目光。

整個吻著的過程中華天感覺到被他緊緊扣住後腦的Sean的驚異、迷惘還有慌亂無措，感覺到這男人本能的激烈的掙扎。

而他反更蠻橫的用空著的另一手圈住Sean的腰，單膝跪上床邊，把這男人拉得更近，吻得更深更霸道。然後他驀然感覺到肋骨毫無預警地傳來一陣撞擊的疼痛，讓他瞬間停下所有動作，卻仍沒有放開他。

他似乎忘了這男人雖然失去所有記憶，但腦子忘記的東西，身體還是會記住的。

他還記得，所有熟練的優秀的格鬥技巧。

剛剛這男人掙扎中居然一膝蓋頂上了他的肋骨，而且力道還不輕。

——好狠。

華天因那痛楚而蹙了蹙眉，然而接下來卻笑了起來。

「和那一次一樣……你暴力的個性還是沒有改變。」很自然地就想起了那一次在酒吧里，他「調戲」林雨時，這男人也是毫不留情地狠狠一個迴旋踢。

他還差點被踢中了。

抬起終於帶點笑意的眼，望向Sean一臉茫然與迷惑，那笑意不由自主地加深。

「我們那一次見面……我對你做了跟剛剛差不多的事。只是，嗯，玩笑性質而已。結果你居然一腳踹來。」抿抿唇忍下笑意，開始解釋。

「踢中沒有？」Sean居然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

「……」華天很是無語地望著他半晌，「很可惜，讓你失望了，沒有。」

讓他更無語的是，Sean居然還真露出一臉失望的表情。

「你就這麼希望踢中？」華天的語氣有點無奈，順便把一句「沒良心」咽了下去。

「Not really。」Sean一側頭，「反正剛剛已經踢中了。」

「……」華天盯著他，沒有回答。是答不出來了。

這傢伙……的的確確，沒錯，就是一沒良心的。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Sean提醒他。

「什麼？」還帶著一絲笑意，華天順勢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我和你是什麼關係？」Sean轉過臉對著他，執著地。

華天向著他湊得近些，氣息拂在他臉上。

「怎麼，剛剛的提示沒起作用嗎？也許……我可以給你更多提示？」

帶著暗示的挑逗性，他緩緩湊得更近，唇幾乎觸到了Sean的。

讓他意外的是這次Sean居然不閃不避，歪著頭研究性地望著他半晌，似乎在思索些什麼。然後，毫無預警的，Sean就這麼順勢往前，吻住了他。

連眼睛都沒閉上，就只是單純地吻住他，用剛剛他吻自己時的方式。

像是試探性地，甚至是研究性地，學著他剛剛的方式吻上去，很快的舌便已經探入了華天的口中。

用最原始也最激烈的幾乎讓人窒息的方式，唇舌交纏，吮吻，輕咬，像是廝磨的獸。

太過驚異，讓華天失去了一切反應的能力，就這麼獃獃地看著Sean吻上來，沒有做出任何回應，直到Sean終於結束狂熱的一吻退回原位後，他還是沒有真正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