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了。C市難得下了一場大雪，晶瑩剔透，飄飄洋洋鋪滿了整個校園。

「下雪了。」課堂上不知道誰沒忍住欣喜的心情，安靜的課堂上載來如此突兀的聲音。

可這聲音一響，教室里就炸開了鍋。夏允正在寫黑板，身後已然全是嘰嘰喳喳的聲音。夏允扶額無奈，也不怪這些孩子。南方本就少雪，偶爾冷到極致也不過稀稀落落的和下雨差不多，她也很久沒見過這麼大的雪了。

「孩子們。」理解歸理解，可課還是要繼續上的，「咳。我知道你們很興奮，」其實我也很興奮，只是不大好意思說。「明天是聖誕節，下午剛好是自習課。你們現在表現得可愛點，說不定老師心情一好，就帶你們出去課外活動。」

「一言既出。」課堂上難得的異口同聲。

「駟馬難追。」拿起黑板擦在黑板上敲了兩下，「好了，同學們把注意力回到黑板上······」

明天要集體活動啊······江澤苦著一張小臉，眼睛雖然盯著黑板作出一副認真狀，可雙手在課桌里偷偷摸摸的數著東西，「五十，六十，七十······」

數得太入神了，細小的聲音從唇縫裡飄了出來。惹得陳啟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我說你數什麼呢？」陳啟把腦袋湊過去，想看看桌子肚裡的究竟，只可惜江澤擋得太結實，沒看清。而江澤還沉浸在數數里，陳啟看了一眼飛快寫黑板的夏允。伸出腳就踹，差點沒把江澤踹地上去。

「你嚇死我了，幹嘛踹那麼用力。差點就摔了。」突然被打斷的江澤有些惱，剛才數到哪裡去？哎呀，被這一腳踹忘記了。

「哼，問你在幹嘛？」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不爽能有比他更有吸引力的東西。

「沒什麼。」他總不能說在數這個月還剩多少錢，夠不夠給你買一個禮物，那樣實在是太丟人了。

聽他這樣回答，陳啟也知道問不出什麼東西。江澤雖然對他千依百順，但只要是他不願意說的事情，就算你撬開他的嘴，他也會裝啞巴。

江澤鬆了一口氣，忽然想起前天看見的一件大衣。在腦海里幻想出陳啟穿著它的樣子，喜滋滋的決定了要送的禮物。

為了趕上關門之前，江澤最後一節晚自習跟夏允告了假，悄悄地溜走了。陳啟看著空蕩盪的座位，壓下心裡不爽的情緒。江澤對他也有了不想說的秘密？可是為什麼人之常情的事情他卻很在意？

大約是習慣那人總是以自己為主，陳啟不懂自己的心思。他只覺得這樣的感覺很危險。

沒錢了。江澤肉痛的看著自己的錢包，但他一點也不後悔，自己喜歡的人麼，就是要對他好。大不了寒假打打工也能賺回來，再說這個月就快完了，幾天而已，很快就能過去。

因為只有半天時間，夏允將活動安排在了西山。西山是C市郊區的一個風景區，風景很美。即使是在冬天，滿山青翠的松柏散發著獨特的香氣，也是一個不錯的去處。而西山最著名的不是景色，而是山頂上的一處廟宇。當地人每逢初一十五都會來上香，據說非常的靈驗，同學們聽到要去爬上本來還不怎麼感興趣，但一聽說是西山也就同意了。還有半年就聯考了，到西山上上香，許許願，也算是抱了佛腳，希望菩薩保佑高中。

昨天還是整天整夜的雪，到了下午已經停了。下雪後的天氣格外的好，金色的太陽掛在天空，增添了幾分暖意。

夏允並不是老古董，沒有限制學生的自由，只是交代了五點鐘在山下門口集合，便由著這些野孩子自己組隊玩去了。

孩子們聽到這個消息，就高興的拉著自己的小夥伴一鬨而散。

江澤背著書包默默的跟在陳啟後面。他搞不懂對方怎麼又不理自己了，明明沒有得罪他。陳啟在前面慢慢走著，他就在後面慢慢跟著。

剛才，和張虎要好的另一個男生約他一塊上山，他看著那堆人馬中還有幾個女生，覺得麻煩就拒絕了。

而拒絕的最大原因，是他不肯承認的。在人群里孤單的江澤。

江澤並不是一個脆弱的人，相反，他很堅強。不論是那些話有多麼傷人，他總是能輕鬆的面對，他像是有一個信仰，只要信仰不倒塌，誰都不能傷害他。

陳啟在一刻忽然明白了過來，這半年時間裡，江澤在班裡似乎沒有要好的同學，再加上前段時間開始的，未被終止的流言，讓人更加不願意靠近他。

在這個班級里，江澤始終都圍著他轉。除了他，再也沒有別人了。有了這樣的認知後，陳啟無恥的覺得高興。他認為，他就是江澤的整個世界。

所以，在看到江澤孤零零的站在牌坊下看著他的時候，那哀怨的眼神彷彿在訴說著他的無情。那一瞬間，陳啟突然有了一中背叛妻子的感覺。

這種感覺雖然惱人，卻不討厭。

「陳啟，你等等我。」

陳啟為自己心裡的想法煩惱著，而江澤又在後面追得緊緊的。可是此刻他並不想面對江澤，他逃避而又害怕，卻又不忍心。這種矛盾的感情令他焦灼。他想回頭呵斥江澤不要跟來，可看到身後氣喘吁吁的人，還是鬆動了臉上不耐的表情。

「幹嘛。」他承認現在他有一點彆扭，尤其是在看到江澤一臉討好的樣子。

見他好不容易停下來了，江澤兩步並做一步快速踏上台階站在陳啟面前，還害怕他跑了似的拉住對方的衣角才開始喘氣。

「我說你這體力也太差了。」陳啟嘲笑道。

「誰說我體力差，是你不等我就先走，我好不容易追上的。」江澤站定，從書包里掏出一個黑色的紙袋子遞給陳啟，「聖誕快樂。」

「什麼東西？」收到禮物的陳啟很開心，剛才的煩悶就在江澤這一個動作之間，全數消失了。

黑色的袋子里是一件黑色的大衣，摸起來像是羊毛的，細細聞著卻沒有什麼異味。大衣的款式很簡單，流暢的剪裁，加上寶藍色的金屬扣，大衣沒有多餘的裝飾，只有兩個大大的袋子。

見他很喜歡，江澤心裡自然高興，覺得自己的錢真是沒白花了：「喜歡嗎？我上次路過的時候看見了，覺得你穿肯定好看。」

吊牌被剪掉了。陳啟不經意的瞟了一眼商標，不是便宜的東西。

「這衣服挺貴，你嫌錢多？不如貢獻給我。」

「本來就是貢獻給了。」江澤小聲的嘀咕著。

「嗯？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反正送給你你就收著唄，又不花你錢。」

「嗯。」將衣服收好，兩人一塊朝著山上走去。

他們的到達山頂的時候，大部分同學都到了。其有好幾個人正奇怪的打量著陳啟和江澤，江澤對這樣的目光已經習慣了，也不在意。只是往陳啟身前一站，為他擋去了充滿惡意的目光。

陳啟的心微微一動，拉著江澤進了廟子。

這時候，江澤忽然發現前面走著的一個穿著白褲子的女孩有些不對勁，等他慢慢靠近臉色一紅。脫下自己的外套塞到那女生的懷裡。

唐婷被他突然的動作嚇到，看到是江澤更是打算離得遠遠的，好像江澤就是一個會移動的病毒，走到哪裡都惹人嫌。

陳啟也看到了那女生褲子上的印記，拉著江澤的手腕說道：「人家根本不領情，你發什麼好心。」

「人家是一個女孩子，這種事情要是被人看見會很尷尬的。」

說著跑了過去，硬是把衣服塞給了唐婷，悄悄說：「你的褲子。」

唐婷立刻羞紅了臉，道謝著接下了衣服。心裡卻開始覺得江澤和傳聞中的不一樣，並不像別人說的那樣不堪，至少他沒有嘲笑自己或者大聲宣揚，就沖著這一點，就是感激的。

「對了。」江澤不好意思的摸了一下鼻子，「我聽我媽說，女生在這種時候最好進佛殿，好像說是會冒犯神靈。」

「謝謝你。」

「江澤，快點。不是還要許願嗎？」

「嗯。」

陳啟看到他還是把衣服給了唐婷，便捏了捏江澤的胳膊，不高興的說道：「這麼冷的天，你把衣服給她是想被凍死嗎？」

「我一個男的怕什麼，大不了就是個小感冒。」

「笨蛋。」陳啟掏出江澤送他的衣服想讓他穿上，誰知道這不知好歹的笨蛋居然拒絕了，「讓你穿你就穿。」

「不要。這是我送給你的，怎麼能讓我穿。」江澤寧願自己挨凍，死活也不願穿。

「麻煩。」陳啟惱怒，但也沒有強迫。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扔給江澤，自己穿上了那件新的，「穿上。」

「哎，好勒。」

這個下午，江澤回憶起來都是福祉的。他穿著充滿陳啟溫度的衣服，還散發著他身上的味道，就好像被他整個擁入懷裡的感覺。

甜蜜又辛苦。

在佛殿的時候，面對寶相莊嚴又慈祥的菩薩。江澤虔誠的跪在蒲墊上，偷偷的用餘光看著身旁閉眼許願的陳啟，將自己埋藏於心的愛戀說了出來。

他許，不求結果，只求真心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