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小說: 大約我愛你 作者:姜蓝 字數:3140 更新時間:2019-09-22 01:32:11
我爸媽覺得寧遠城的消費水準太高,我妹妹在我們這兒上幼兒園的話一學期也就三百塊錢,在寧遠卻要一千多塊錢,最後的決定就是讓何顏在家讀書。
過了快一個月了,她早已跟我熟的不能再熟。
我媽給她買了很漂亮的衣服,打扮的像一個小公主,我抱著她往外走,去找徐向前。
聞孟涼在第二天就回去了,回去之後給我發了簡訊說沒事。
「顏顏,你還記得徐向前嗎?」
她歪著脖子看我,手裡拿了一個棒棒糖,口水滴答滴答落在脖子前的衣服上。
我皺緊眉頭,從口袋裡拿出了紙給她擦,她還不讓,伸出滿是糖的手打我,我氣了,把她放在地上。
她開始跑,腿短,平衡力不好,沒跑兩步就摔了,棒棒糖刷地一下扔的好遠,她竟然沒哭,一骨碌爬起來去撿棒棒糖,再往嘴裡塞。
我頭都大了。
奔過去把她的棒棒糖扔了,她又哭,沒辦法,我只好又把她抱起來,顧不得身上臟不髒了,扛起來就走。
剛過了年,徐向前家裡肯定也有糖吃的,能哄住她,怎樣就行。
「喲,顏顏來了,過來,哥哥抱。」
他們半年沒見,三歲多的孩子不記事,不認得他,何顏被他嚇到了,往我這兒躲。
我攔住她,把她抱起來,問徐向前「有糖沒?拿個糖過來給她。」
徐向前朝屋裡喊了一聲「徐浩文,把糖還有瓜子兒拿出來,來,看看,這兒還有一個你妹妹呢。」
徐向前現在說話的語氣粗獷了許多,眉眼明明還是沒變的樣子,卻與以前怎麼也不像了,他的手在我眼前出現,帶著滿滿的臟污,那雙拿畫筆的手,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徐浩文抱著東西出來,穿著一件藍色的棉襖,個子長高了很多,看見我,喊了一聲「何肅哥。」
我點頭算是應了,他又好奇地看著何顏,何顏被糖果吸引了視線,自己就跑到了徐浩文旁邊伸著手要,徐浩文捏捏她的臉,露出了一個好奇的笑容,露出兩隻機靈的小虎牙。
「哎,人呢?」
我朝徐向前努努嘴,他不是說帶女朋友回來了嗎?人呢?
徐向前現在雖然看著是好的,但是精神卻有點兒詭異,我不知道為什麼,他轉了一個身,從口袋裡拿出一根煙點上,又遞給我一根。
我很久沒抽煙了,醫生說我肺不太好,這玩意兒不能多抽,不然要出大問題。
我跟著他去了他的房間,裡面稍微裝修了一下,比以前好看點兒。
他緩緩閉上眼睛,說「何肅,我不是我爸媽親生的。」
我「哦」了一聲,怪不得他們連學費都不給出。
房間里煙霧繚繞,他又說了一句「你現在還跟呂強有聯繫嗎?」
我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主要是我現在不知道他倆是個什麼狀態。
其實我早先的時候就聽我媽跟我說過了。
徐伯家就徐浩文是親生的,徐向前還真不是,他是被抱來的。
我們村口那邊有一條比較大的河,近兩年河水已經幹涸了,但是在我小的時候據說不是這樣的,那時候河流裡面還有水,而且不淺。
徐伯的第一個兒子就是死在了那條河裡,那時候他才六歲,在河邊玩,被淹死了。他們就那一個孩子,而且好像是說不能再生了還是什麼的,我也不太懂這些。
我媽說的是,那個孩子死了之後,他們就託人抱了一個,就是徐向前,徐向前小的時候還好,徐伯他們還是對他挺好的,當自己的孩子一樣對待,直到徐浩文出生,他們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媽剛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就想起了徐向前說的他讀書家裡不給生活費的事情,人們總是以血緣來作為彼此之間最大的羈絆,連數十幾個年的光陰也不放在眼裡。
他在床上坐著吞雲吐霧,我站在他面前,把煙蒂扔了,看他發黑的指尖神經質一樣地拽著自己的衣角。
他又說「你別跟呂強聯繫了,他是個神經病,是變態,他喜歡男的。」
他說話的時候有濃重的鼻音,而話語卻是發自內心。
我看到他臉上的厭惡和鄙夷,那種恨不得從未接觸過的感覺。
我嘆了一口氣,在他旁邊坐下,問「你怎麼知道的?」
他笑了一聲,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煙,說「我今年帶著書然回來,就是想讓她見見我爸媽,說不定,就真的快結婚了,誰知道呂強給我打電話,說他喜歡我,媽的,噁心死我了,跟他在一塊兒那麼長時間,沒想到他是個同性戀。」
我拍拍他的肩膀,他被兩件事情接連打擊,有點兒直不起腰來。
我覺得他記憶也沒了,他忘了曾經誰出錢讓他上學,請他吃飯,忘了誰溫柔地給他擦頭髮,忘了他曾經窩在誰的懷裡安心睡覺。
我們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話,煙味兒將散未散的時候,和徐大娘一起出去的那個叫「孟書然」的女孩兒一起回來了。
她伸進頭來,看到了我們兩個,先是嗔怪地對徐向前笑了一下。
又對我說「你是何肅吧,我總聽徐向前說起你。」
我點點頭,站起來,笑著說「這小子艷福不淺,找了一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
孟書然抿起唇笑了,繼續操著她那一口不很標準的普通話說「我叫孟書然。」
我聽到了我妹妹的哭聲,愣了一下。
快速說「嗯,嫂子,知道了,我妹妹哭著呢,我出去看看。」
她聽到我的稱呼怔了一下,抬頭去看徐向前,徐向前也愣著,我快步走了出去,抱著何顏喊了一聲。
「她哭的厲害,我哄不住,先回家了啊。」
何顏瞪著一雙眼睛看著我,也不哭了,黏黏的手往我衣領上抓。
我沒啥事,就是心裡悶悶的不舒服。
晚上下了一場雪,我爸特地倒了一杯酒給我喝,臉紅通通的,說「何肅,你可得好好學習,以後你妹妹就靠你了,我跟你媽供你考上大學,就老啦,到時候,你妹妹正好也長大了。」
我點著頭,有點兒心不在焉。
等我爸媽都回屋睡覺了,我披著衣服走到了門外,白色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來,我伸手去接,它落在我的掌間,立刻就化了,只留下一片小小的水漬。
我拿出手機想打電話,卻不知道打給誰好,徐向前的話語響在耳際,我把通訊錄劃到呂強那個地方,想要打過去。
手機就響了,他的名字在熒幕亮著,就跟他的人一樣,閃閃的。
「何肅,何肅……何肅!」
本來是輕聲地喊,再後來變成了大罵一樣地叫嚷,震的我耳朵疼。
我說「別喊了,我在呢。」
他喝醉了,吐字不清。
我卻還是聽懂了,他讓我不要把自己是同性戀的事情告訴徐向前,徐向前不接受這個,說了的話,會連朋友都做不成。
說到最後,他又吼了一句「我跟徐向前表白啦!我表白啦!他都快結婚了,我還不能表白試試?」
我捂住耳朵把手機離遠了一點兒,突然想,要是我像聞孟涼一樣什麼都聽不見就好了,這樣的話,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徐向前初八那天就跟著徐伯一起走了,我在床上睡懶覺,沒去送他。
第二天,我爸也收拾東西走了,臨了交代我好好學習,要幫我媽的忙,幫著做飯,幫著哄何顏,要好好學習,好好學習。
重複了好幾遍。
我站在車站看他上車,笨重地把行李塞到下面,然後坐在車上跟我們招手,我妹妹在我媽懷裡不停地亂晃,小孩子不知道離別憂傷,一如既往的活蹦亂跳。
我爸走後,我也快開學了,就想著自己交待出來比較好,就跟我媽說了我跟同學在外邊合租了房子的事情,她聽完之後沒多大反應,這麼久以來,我問他們要錢的次數並不多,大多都是我自己掙的錢,我做決定一向快,她好像比我更清楚。
她沒說什麼,只說讓我過星期了一定要回去,我們高中是兩星期放兩天,如果我總不回來的話,她會想我的。
她說話的時候眼睛帶著笑,襯托地眼角的皺紋更加明顯,我正在玩手機,聽見她的話趕忙點點頭,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媽對我的體諒以及支持,是我人生中很難得的絕對好處。
十七的時候,我帶著行李準備承巴士去上學,呂強打了電話說他來接我,我們倆也算是很長時間沒見了。
沒想到他剪短了頭髮,露出光潔的額頭,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一點兒也看不出來受了情傷。
他幫我把東西扔後備箱里,又跟我媽打了招呼,還帶了禮品,有一種懂事的小公子的即視感。
想到這兒,我又笑起來,他從正駕上回過頭敲了一下我的腦袋。
「今年奧運會,我們家想去北京旅遊一圈,你去不去?」
我在後座歪著頭睡覺,聽見他說的話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問「什麼?」
他說「奧運會啊,你不知道嗎?」
我嘟囔了一句「知道,不去。」
又沒錢,哪兒都不去,等掙錢了,再去也不遲。
他就不說話了,專心開車,我把車窗打開,冷風吹進來,頓時清醒了不少,手指撫摸著手機,裡面有聞孟涼剛才發來的簡訊。
我昨天給他發了簡訊說我今天要過來,他已經準備好了在等我,我想到他毛茸茸的樣子,忍不住低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