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入秋，天氣很涼了，時不時又吹來一陣風，特別冷，程司文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外套。

助理拿來一杯熱水遞過來，臉上也沒什麼表情。程司文道謝之後接過，視線劃過窗外的黃樹葉子，零星的風吹過，樹葉倏然一陣下落，他皺眉摸摸頭髮，耳邊傳來導演的聲音「司文，準備好了沒有，下場戲是你的，別耽誤時間。」

程司文慌忙把茶杯遞迴助理手裡，高聲應了句「準備好了，導演。」

也顧不得想七想八的了，他半蹲在地上拿著羽毛球拍背台詞，腦子中有些亂，又幸好台詞不多，沒那麼難搞。

他一直都記憶力差，要不然也不會考不上學校，選擇了藝術生這個行列，他哥成績好，為家爭光出國留學去了。爸媽自然就對程司文寬鬆了許多，一條路就走到了現在，運氣不錯，公司對他挺好，第一次出來就讓他做了個男二。

其實居然有點兒雙男主的意思。

雖然劇本不怎麼樣。

【「教練，風揚說他不想打羽毛球了，你能不能，幫忙勸勸他？」

凌澈看著聞成野的眼睛，緊張地說道，羽毛球拍在他手裡晃了兩下，最後又被握緊。

聞成野聞言，視線挪到他身上，沉聲道「這是他自己的事情，選擇也是他自己做的，我沒有辦法替他做決定，你要是真關心他，就想辦法勸勸，找我有什麼用？」

凌澈愣了一下，眼眶隱隱有些紅了。

聞成野的手在背後輕輕拉著自己衣角，幾次想要伸出安慰他，最後卻還是收了回去。

「好了，我知道了，教練再見。」

過了大概幾十秒的時間，凌澈彎腰鞠躬，轉身快步離開練習室。】

「好，卡！」

導演喊了一聲，他立馬鬆了一口氣，離開夏澤身邊。

演一個性格懦弱而又溫柔的人，對於他而言，實在是一個不小的折磨。

回到經紀人身旁後，他急忙問「這段演的怎麼樣，有沒有以前那麼僵硬了？」

他算是頭一次上陣，前兩天每天被導演訓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進組快半個月才習慣過來，卻還是有些謹小慎微，拍完戲之後總要問一遍別人才放心。

經紀人姓王，程司文一般叫他王哥，他算是老牌了，什麼都懂，對程司文也挺照顧。他聽完程司文的話後笑了一下，誇獎道「不錯，神態把握的挺好，把凌澈的欲語還休都演出來了。」

程司文聽過後眯起眼睛笑，特別開心。

「程司文，過來！」

導演突然一聲大吼，程司文容易受驚，渾身一個激靈，而後又匆匆趕到她身邊。

「怎麼了，導演？」

完了，王哥這是唬他呢吧。

「看看你演的這是什麼？凌澈是想請聞成野幫忙，不是表白！你欲語還休個什麼勁兒，啊！你演的是個男的，表白戲會拍，但是不是沖著聞成野，你能給我省點兒心不？啊？能不能？瞧著挺聰明一小夥子，演戲怎麼總抓不到點子上？」

得，原來王哥沒琢磨透戲。

程司文連連道歉，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雖然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每次都能讓他無地自容。何況夏澤居然在偷笑，他都看見了。

夏澤進入娛樂圈的時間要比程司文早的多，人長得也很帥，去年因為一部古裝仙俠劇大火，繼而成為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

進組這麼長時間，他們也並未說過幾句話，除了拍戲時戲中人的交流之外，基本上沒有說過話，起初程司文以為他是一個很冷漠的人，後來發現他對導演和自己的經紀人助理撒嬌之後才明白是自己猜錯了。夏澤本人理應如同電視採訪表現出來的那樣，是一位幽默風趣的男人，只是同他不熟，才會冷冷淡淡。

不過這倒也沒什麼，倘若他真是一個自來熟的人，程司文反倒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一天的戲下來，把程司文累得不行，因為戲中還是七月的天氣，所以不得不穿上短袖拍，有運動的時候還好說，沒那麼冷，戲一停就得趕緊披上外套，以防感冒拖延進度。

他在助理的陪同下走出片場，黑夜裡聚集了一堆的粉絲在外邊等著，都是夏澤的西蘭花。

他粉絲的名字好笑的很，據說是因為有次他參加一個美食節目客串，主持人問他喜歡吃什麼，他說他喜歡吃西蘭花，粉絲計上心頭，勢要成為他心頭好，才有了這麼一個名頭。

「我們繞過去吧。」

程司文一時心中煩躁，他可是一個粉絲都沒有的。

助理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拎著包拐到了另一條路上，程司文跟在她身後走，剛走兩步路那邊突然就炸開了鍋。

「哥哥好！」

「哥哥辛苦了。」

「哥哥回去好好休息。」

一群妙齡女子嘰嘰喳喳，如同眾鳥歸巢。

程司文沒來得及多看，就如同偷雞摸狗之人一般隱在了另一條路上。

紅與不紅還是有很多區別的，王哥今日有事，提前走了，走之前特意跟他說讓他走的時候不要跟夏澤撞到一起，以免落人口舌，傳出不好的新聞。

這些程司文都明白，王哥不說他也會躲著的，不是一個級別的人就不能往一處湊，不然分分鐘蓋章抱大腿，不要臉。光是粉絲就能手撕了他，程司文本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其實就算程司文什麼也沒做，網上對他也沒有什麼好的評論。

剛出道就能和夏澤搭戲，而且還是雙男主。口水早就噴了個鋪天蓋地，被包養有之，富二代有之，潛規則有之， 他早就從最開始的難以接受變為坦然應對了。

「好好休息，明天戲份比較多，王哥讓我好好囑咐你一番，我先走了。」

助理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長得並不漂亮，程司文同她在一起相處了二十多天，她卻連一個笑容都吝於給出。程司文也曾覺得奇怪，但是向來心大，奇怪著奇怪著也就習慣了。只要她做事伶俐，別的倒沒什麼好要求的。

回到屋子裡躺在床上，他拿著一本書蒙著眼睛，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夏澤扮演聞成野時嚴厲的眼神，慢慢琢磨自己應該代入的角色行為。

一夜好夢。

為了避免跟夏澤撞到一塊兒，程司文每次去的都比他早，夏澤的粉絲也曾見過他，現在網路發達，網上有他的照片，何況他是與她們老公搭戲的，自然深深地印在她們腦海里。

頭一次見時，有一位大約二十歲的姑娘喊了程司文的名字，問他幾歲，程司文怔了一下，把視線投向身邊的王哥。

王哥推他一把，示意我回答。

他低聲笑著道「九一年的，今年二十二了。」

她看程司文的表現，笑了起來。

「哥哥好，要好好跟夏澤拍戲啊。」

她旁邊的人都看著他，他竟有些尷尬，便匆匆邁進了體育館。

後來時間久了，就習慣了，偶爾被喊哥哥什麼的，幾乎已成常事，也曾拿到過她們為夏澤準備的小零食。不過她們始終是夏澤的粉絲，不是程司文的。

王哥常說程司文性格不錯，到時候這部戲出來，觀眾們對他熟悉起來，就很難不吸粉了，現在的人都喜歡乖巧幹凈的男孩，更何況他又長得帥，應該願景不錯。

程司文沖他笑，也不知說什麼。

拍戲又進行了大概一個月，終於不用再穿夏天衣服，他不由鬆了一口氣。

拍戲與觀眾看到的劇情並不一樣，觀眾看到的東西都是幕後人員所做，剪輯而來，他們拍的時候，並不是按照劇情的進展。程司文在學校的時候學到不少東西，出來卻沒能帶出來，都被導演罵習慣了。

「司文，過來，我跟你說說這一段戲。」

剛拍完一段，導演不是很滿意，程司文這段時間表現已經漸漸變好，這種情況出現的幾率不多。但是這場戲對感情的要求過高，他又沒談過戀愛，掌握不住基調，連他自己都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他走到導演跟前站好，乖乖巧巧做洗耳恭聽狀。

「夏澤，過來，幫司文過一下戲。」

他猛然抬頭。

夏澤望過來。

他走過來了，走的很慢，程司文看著他，沒有什麼表情，這是他的習慣，面癱臉，波浪心。

「夏澤，你看，這場戲要求的是聞成野跟凌婭表白，而凌澈又剛剛聽到風楊說喜歡凌婭，所以他心裡很複雜，思文好像把握不住這個度，你幫忙看看。」

導演姓李，是一位圈內比較出名的導演，已過中年，講話中氣十足，夏澤的成名戲似乎也是她導的。

夏澤同她熟，笑著點頭答應，轉而把目光投向了程司文。

程司文木然以對。

「談過戀愛嗎？」

程司文搖頭。

「劇本看幾遍了？」

「八遍。」

「哦，原來是這樣，你得看十遍才行。」

程司文轉頭看向助理，準備問她要劇本過來再看兩遍。

導演突然笑起來，她說「夏澤，司文老實，你別逗他，好好跟他講講，你不是還有活動要參加，得請假嗎？早完事早收工。」

程司文木木地轉回頭，沒說一句話。

逗他？逗他！逗他。

他沒什麼反應，夏澤也尷尬起來。過了一會兒夏澤清咳一聲，慢慢地講起來，從他飾演的角色聞成野開始，分析劇中每一個人應該有的心理反應，講的很清楚，不愧是娛樂圈內打磨多年的人，程司文突然有些由衷佩服。

聽完之後如同醍醐灌頂，之前的不滿也慢慢消去。

他實在是一個記恩不記仇的人。

「謝謝夏哥。」

他照著平時片場的人問夏澤喊得名號向他道謝，夏澤搖搖頭說不客氣，退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