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小說: 夏陽正暖 作者:姜蓝 字數:2595 更新時間:2019-09-22 01:32:22
結果很難盡如人意。
陳鄭楊惶恐地拒絕了程司文,並將他是同性戀的事情傳的滿校園都是,很多時候,你以為已經很正常的事情,在別人眼裡並不是這樣的。
程司文的學校就是這樣一個存在,他們所有的人都對同性戀報之以恐懼甚至鄙視的心理。程司文走在路上經常會看到別人的目光,帶著刺,突兀地扎入心上。
論壇已經玩的很開,他們把程司文的照片掛了出來,帖子後面是大大的hot,他們用一種奇怪的眼神對此事談來談去,卻沒有一個朋友站出來說「司文,不要擔心,這沒什麼。」
一個人,被所有人孤立,甚至於這時候,程司文都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和難過。直到老師找到他,輕聲問「你要不要考慮換一所學校讀書?」
程司文點頭,覺得後背沉重起來,像壓了什麼,卻又像空無一物。
殷風和程浩風聽說了這件事,抱住他的肩膀安慰,說「司文,不要再想這件事了,我們先不去學校,等過段時間之後再到另外的學校讀書,你這麼聰明,肯定能跟上的。」
程司文突然意識到,不是所有人都如同自己所想像的一樣善良友好。有些人,或許是平常自己過得太不福祉了,縱然是與自己無關的事,也要狠狠上去踩一腳。
鄭啟維從程司宇口中聽說了這件事來看他,兩個人在卧室里聊天。
程司文問「啟維哥,你喜歡男生還是女生?」
鄭啟維愣了一下,然後撓撓頭,目光有些飄忽地說「我跟你一樣。」
程司文又問「那你身邊有人看不起你嗎。」
他的語氣平穩,雖然是問句,卻連一點起伏都沒有。
鄭啟維抬手摸他的頭,低聲說「司文,整個中國有多少人,這個世界有多少人,你覺得,他們那一部分人的言論,是不是能代表全部?」
程司文冷笑,狠狠地將他的手甩下,說「可正是因為這隻是平常的一部分,所以他們才代表了全部。」
鄭啟維訝然,半晌才問「那你恨他們嗎?」
程司文搖搖頭,用手撐住胳膊趴在窗檯上,另一隻手伸到窗外晃了兩下,說「不恨,我厭惡他。」
鄭啟維走後,程司文一個人坐在房間里往外看。
聽說,每個人都有徵程星辰大海的權利,這與其他並無關係;聽說,每個人都不應該對別人的生活加以評判和幹涉,哪怕是最親的人;聽說,社會已經進步很快,歧視已經減少,所有人的接受度都已經變強。
可是說來說去,也不過是聽說。
他確實足夠聰明,越是聰明的人,就更容易鑽牛角尖,難以邁出沼澤。
他開始日復一日地思考,直到厭倦,厭倦之後便是輕視,輕視的盡頭變成了死亡。他最初試圖從窗檯上跳下,被殷風發現後抱著哭了一個下午。程司文說「媽媽,我覺得,我需要看醫生了。」
他瘦了一圈,臉色帶著病態的蒼白,手腕上有幾天前用鏡子劃刻出的傷痕,累累難計又似毫無所覺。
殷風哭的聲嘶力竭。
她的兒子,她的小兒子,從小到大,從沒讓他受過苦,一直寵著,疼著,愛著,可是到頭來,怎麼就被,折磨成了這副模樣?
程司文輕輕拍她的後背,說「媽媽,不要擔心,我去看病就好了。」
就好了。
會好的。
他去看了心理醫生,是一位阿姨,親切地讓他喊「孫姨」。
她問了程司文很多事情,程司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答了,什麼都不隱瞞。
孫姨問「那你為什麼想離開呢?」
她的聲音十分溫柔,問話語氣也與之前一樣。
程司文歪歪頭,答「因為太無聊了。」
他突然找不到生存的意義,以前的時候,他希望好好跟喜歡的人談一場戀愛,他希望考上喜歡的醫科大學好好工作,他希望將來好好孝敬父母,他希望看程司宇娶妻生子,他曾幻想過很美好的未來。
可是這個時候的他覺得,活著太沒意思了。
沒了動機,沒了前行的力氣。
孫姨笑了笑,問「你為什麼會覺得無聊呢?」
程司文開始落淚。
他最近哭的似乎格外的多,大腦異常清醒,心裡卻又嚮往黑暗,別人一問,他就想哭,沒有理由,彷彿淚腺突然被打開了開關,突然就淚流滿面,難以停止。
陳鄭楊是有多溫柔多安穩,便有多無聊多狠心。
人言可畏,讓他覺得生存變成了一種負累。
他一直哭,孫姨在旁邊輕聲說「不要哭,你什麼都知道,但是卻走不出去,太清醒,就容易深陷其中,先吃藥,然後出去旅行,隨便看看這個世界,總有值得你留下的東西。」
程司文輕輕點頭,留著程司宇拿藥,獨自一人回到車上休息,頭開始不間斷的疼,如同針扎一樣,走動的時候疼的格外厲害,只有閉上眼睛才能略微好受。
他開始吃藥,為了治抑鬱症,為了治療失眠。
每當躺在床上的時候,他的腦海中都會出現很多無聊的想像,每一種不同的死法,每一種死法帶來的不同後果,睜眼閉眼沒有天亮,暗夜無光,毫無方向。
程司宇疼他,每次過星期之後便帶著他出去玩,或者到臨近的村莊郊遊,或者到景區爬山,或者到海灘曬太陽。
他看著程司文的手腕,低聲說「司文,以後別這樣了,你看,爸爸媽媽還有我都這麼疼你,不要做傻事,多為自己想想。」
程司文笑了笑,眼睛望著天空,輕聲說「哥,你應該說,多為家裡人想想,還有,這件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我忍不住,你帶我來爬山,就不怕我從懸崖上跳下去。」
程司宇被他嚇了一跳,急忙緊緊拉住他的手,靠在他耳邊說「你別嚇我。」
程司文卻並沒有理他,他望著另一個方向,問了句「你在看什麼?」
程司宇順著他的視線轉頭,看到了一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
對方尷尬地摸了摸並不是很長的頭髮,帥氣的臉上因為不好意思而憋的有些通紅,往他們這邊走了兩步,低聲說「你好,我叫夏澤,嗯,我剛才在……看風景。」
程司文點點頭,無所謂地轉過身去,拉著程司宇就走,程司宇問「哎?剛才他說什麼,我怎麼沒聽清,長挺帥的,雖然很土,但是土了安穩,哥給你拉拉姻緣啊啊啊。」
程司文嫌他聒噪,拉著他走的很快,搞得程司宇在大庭廣眾之下破了音。
後來,便是很久以後了。
程司文的病好轉的很慢,甚至逐漸有加重的跡象,有一天他獨自一人開車上路,發生車禍,進了醫院。
醒來之後,便忘了很多事。
頭還是會疼,卻忘了為什麼疼。
鄭啟維站在醫院走廊里對程司宇說「卧槽,真他媽的玄幻,跟電視劇一樣,程司宇,你覺得好還是不好?」
程司宇搖搖頭,心情有些沉重,淡淡地說「不知道,再說吧。」
鄭啟維住了口,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程司文的人生便發生了變故,換了學校,因為馬上就是聯考,他的成績實在是不行,便聽從鄭啟維的建議報了電影學院。
他覺得他是太笨,所以才什麼都不會。
他抱著自己的胳膊站在房間里抱怨說「我以為我跟我哥一母同胞,應該一樣聰明,至少考個名牌大學什麼的。」
程司宇拍他的頭,說「畢竟你基因突變,從小就笨來著,電影學院不錯了,以後有鄭啟維罩你,保證你混的風生水起。」
程司文點點頭,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程司宇在帶程司文回家的路上回憶了過往種種,彷彿遙遠而灰暗的從前又再次襲來,夾雜著惶惑不安,所以他的弟弟,到底又經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