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是真心愛你的就不會。」院長站起來拿過他手中已冷卻的茶，重新換了一杯熱茶給他。

向洛溪握著暖暖的茶杯，嘴角揚起一個苦笑。如果他知道是不是真愛就好了。正因為無知，所以很恐懼。以前Vian也說過很愛他，那時候他拒絕了，因為感覺自己很臟，配不上Vian，現在呢，要懷疑什麼？自己對Vian的思念還是Vian對自己的愛？

「你想回去嗎？」院長慈祥地看著他，「單純地問問自己，你想回去找她嗎？」

想啊，怎麼不想，三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想Vian溫暖的懷抱，思念像螞蟻一樣，啃咬著他的身心，讓他不得安寧，忘不了此間痛苦。

「我很想，可是……」向洛溪頓了頓，沒有了言辭。可是什麼呢？可是害怕他不要我了，可是害怕他真的很福祉，可是害怕他像看待陌生人一樣打量我。是嗎？這些都是他自己的意想，沒有人能說這是還是不是。

「你還年輕，想就要去做。」院長像是看穿了他的猶豫，慈愛的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還不知道現實是什麼樣子，就要逃避了？不要因為一時的猶豫給自己的一生留下遺憾。」

會有遺憾嗎？如果真的有，那不還是他咎由自取的。當初是他向洛溪先轉身，是他先薄情，是他先自私，就算他現在抱著遺憾一直到老也是自作自受吧。

向洛溪抿緊唇，不說話。

窗外的雨還在淅淅瀝瀝下著，無孔不入的寒冷讓人忍不住抱緊肩膀。

最脆弱的方式，要用來保護自己。

琴房裡，洛溪坐在鋼琴前，閉著眼，纖長的手指信手按在琴鍵上，從指尖流淌出的還是他再熟悉不過的《月光曲》。下意識的行為，好像真的受自己控制一樣。

第一樂章，持續的慢板，升c小調，2/2拍子，三部曲式。為奏鳴曲形式的柔和抒情曲。慢板徐緩的旋律中流露出了許多的憂傷和傷感。

三年前，向洛溪離開了司維安，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遊盪，一天，兩天，他不停地走，隨心所欲地行走，風餐露宿，半個月不洗澡，半年了不剪髮，習慣就好。向洛溪離開了司維安，什麼都不是——他連身份證明都沒有。

指尖在琴鍵上飛舞，第二樂章，小快板，降D大調，3/4拍子，三部曲式。十分輕快的節奏，短小精悍而優美動聽的旋律與洛溪此刻的沉重的心情完全不同。

以前他以為，自己離不開路明朗，所以一直在等他。當初的他好天真，真的以為只要自己付出就會有回報——只要他等他，他就會回來。沒想到等著等著就失去了。實際上他也不是離不開，只是等成了習慣——而習慣是可以改的。他不但離開路明朗了，而且還好好地生活著。

以前他以為，司維安是一個很好的哥哥，因為自己太柔弱了哥哥才會保護他，包容他所有的任性，還陪他一起孤單。所以自己對他的感情應該是弟弟對於哥哥的依賴，不是愛。可是什麼時候依賴成愛他也不知道，上次見到杜夢露親吻他，自己不開心，這次見到他任由歐南陵拉著他跑來跑去，自己也不開心。這樣相似的心情，是不是愛情呢？

以前他以為，向洛溪永遠不會彈鋼琴了。就算這個傷疤掉了，皮膚恢復的十分完美，根本看不出來受過傷，他也不想再動這塊受過傷的皮膚。可是當他僵硬的手指重新觸到琴鍵那一刻，心中強烈的渴望讓他還是忍不住答應院長要教孩子們彈鋼琴。

他以前以為的，全部不對。而現在的糾結，又真的有必要嗎？

指尖還在黑白分明的琴鍵間流連。第三樂章是激動的急板，升c小調，4/4拍子，奏鳴曲式。急風豪雨般的旋律表現的是彈琴者的高超技法。向洛溪按下最後一個音符，連同他的心中無限惆悵，一起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