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洛溪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

噩夢。

「我腦子不太靈光了，很多東西，想不起來。」司維安說，神情也有點困擾的樣子。

向洛溪顯然沒反應過來，呆愣了很久，然後有點難以置信地抬手捏捏自己的臉……啊！好痛！

這竟然不是夢！

「你……再說一次？」向洛溪抓著他的手，聲音發顫地問，「剛剛說的話，再說一次？」

「我沒有英文名，不可能是什麼Vian，你認錯人了。」

「再下一句呢？」

「我要和陳小姐結婚了。」司維安認真地重複。雖然眼前的人是個很帥氣的男人，司維安也難以接受與他同性的事實，況且，他真的有結婚對象了。

只是沒有愛情。司維安想到這個也對未來妻子有點內疚，他心裡有人，卻還與她結為夫妻。但商業聯姻是無法拒絕的，更何況他心裡那個人還是他所不清楚的。相比飄渺的愛情，司維安還是更追求現實的利益。

向洛溪彷彿聽到了自己的心在一片一片碎開的聲音。

向洛溪放開他的手，有點恍惚地詢問：「你忘記我了，你要和女人結婚……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呃……結婚的日子正在安排。」司維安心中莫名有點忐忑，他有些不敢確定地問，「我們以前……」

「你真的徹底忘記我了嗎？」向洛溪打斷他。

「我很抱歉，腦子不夠用……」

「一定要和女人結婚嗎？沒有商量的餘地嗎？」向洛溪又問。

「唔，這個和合同差不多……」

「Vian……你太殘忍了。」

夏天的雨總是來的快去的也快，剛才的狂風豪雨轉眼就雨過天晴，暮色漸漸籠罩下來，路上行人放緩腳步，開始準備晚餐的菜單。

向洛溪被淋得渾身濕透，柔軟的黑髮濕答答地貼在額頭，臉上儘是水，白色襯衫黏在他身上像是一層保鮮膜——他也的確需要保鮮，因為他感覺自己就快腐爛了。

雨水打在身上的痛感猶存一般，刺得心裡一陣一陣抽痛，頭也昏漲得不行，腦子裡塞滿了回憶和現實。他捂住胸口，步履蹣跚地往前挪動。

去哪兒？誰知道呢。只是沒辦法面對那冰冷的目光，那一雙曾經為他盛滿溫柔的眼睛，現在變得如劍般冰冷，要他如何不受傷呢。向洛溪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但止不住的眼淚弄濕了臉龐，還是讓別人清楚地明白他在哭了，到底沒能忍住啊，在他面前所有的堅強，一轉身就不復存在。

好沒用啊，這點小事都要哭。

好沒用啊，從來只會逃避不會面對。

好沒用啊，就這樣被人從天堂扔下地獄，再也爬不上來。

所以當初為什麼要離開那麼久呢，為什麼決定回來害人家出車禍呢。反正也不會被記得更不會有愛情，何必兜兜轉轉一個大圈子在繞回起點說一句：你好啊我們認識嗎？

以前一直在躲避的事情還是分毫不差地發生了，與其讓時間把它打磨得更鋒利還不如當初就接受，起碼不會給他一個彌補的機會，讓他覺得付出就有回報，最後卻沒有給他一顆糖而是扇了一巴掌。

……向洛溪腦子裡想了太多太多。越走越覺得胃裡抽搐得厲害，好像要把什麼吐出來。要是有什麼東西可以吐就好了，可是他這一整天連一口水都沒有喝上，大概能吐出來的只有胃液。

如果能把記憶吐出來就好了，他也想和司維安一樣，徹底忘記從前。

愛一個人，太累了。

他失神落魄，走了多久走了多遠，都沒了意識。只是大腦說要逃離，逃離那個快要他死去的地方，雙腿便不住地往前走。偶然一個轉角，向洛溪迎頭碰上了一個人。

「洛溪！」歐南陵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你怎麼搞成這樣？」

向洛溪雙目無神地看著歐南陵，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沙啞地說：「讓我靜靜。」

「你知道了，是嗎？」

「他很早就醒了對不對？」向洛溪不答反問，「可是你們不告訴我。」

「我怕……」

「最害怕的應該是我啊。」向洛溪打斷他的話，聲音哽咽，「你們所有人一起騙我。明明知道了卻沒有人告訴我。讓我開開心心，讓我沒心沒肺。可是，我愛他啊，你們怎麼可以這樣…拿著我的信任來傷害我……」

向洛溪說到最後都已經泣不成聲，蹲下來抱住膝蓋，狠狠地哭。從來沒有哪一刻讓他像現在那麼絕望，不去奢望未來，甚至連現在，都不忍心再看。

哭得狠了，胃裡一陣抽搐，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翻騰出來。向洛溪捂住胸口，不住幹嘔，幾乎背過氣去。

歐南陵幫著他拍拍背，看他這麼狼狽，自己心裡著實不好受。「洛溪，維安他的失憶也只是暫時的啊，會慢慢恢復的。我們瞞著你也只是想讓他想起來再和你聯繫，可是……」

向洛溪喘息著說不出話，只是艱難地搖搖頭，示意他不用再說了。

恢復嗎？已經和女人商量婚事的話，恢復記憶也沒有用吧。

就算不願意去回想，腦海里還是會顯現那句殘忍的話——

我要和陳小姐結婚了。

說這句話的司維安，面無表情。這樣子就算恢復記憶也沒什麼好說不是麼？自己不過是他生命里的一個小插曲，讓他走偏了一點點，如今回歸正軌，生活繼續，又與他向洛溪何幹呢？

眼淚更加洶湧地流出來，他沒辦法控制了。向洛溪當初流浪街頭都不見得有此般狼狽不堪。

路人開始聚攏過來好奇觀看這兩個男人。歐南陵是不在意的，但這樣下去到底不是辦法。

「洛溪，我們先回家好不好？」

「家？」向洛溪聽到這個字眼就覺得可笑，可是他沒有力氣再換一個表情了。

向洛溪捂著胃，在歐南陵的攙扶下站起來，幾乎全身的力氣都依靠在歐南陵身上。歐南陵站在他身側，一隻手抱住他的腰，另一隻手被他抓住，借力站穩。

「沒事，」向洛溪開口說，聲音暗啞，想要走，但最終還是抬不起腿。眼前的物品也重重疊疊，看不真切。他抬頭看著天空，想把眼淚咽回咽喉，可最後還是忍不住，轉身投入歐南陵的懷抱，很壓抑地抽泣著說：「Vian他……不要我…了我…沒有…家一直…沒有……」

歐南陵抱著他，心裡嘆息。

「沒事，啊，會過去的。維安他不會不要你。他只是一時沒想起來，你要相信他，嗯？」

「我受……不了太…殘忍……」向洛溪埋在他懷裡，不住地搖頭。

歐南陵安慰地輕拍他的後背，忽然覺察他渾身滾燙。不會發燒了吧？歐南陵伸手試探他的額頭溫度，發現他額頭上全是冷汗，但是已經熱得發燙，估計放個雞蛋都能燙熟。

自己真是太大意了，他情緒那麼糟糕還淋了雨，加上一整天奔波的勞累，身子本來就弱，他還讓穿著濕衣服的他在大街上吹風哭了那麼久！！歐南陵顧不上後悔，一把橫抱起他：「你發燒了，我們去醫院。」

向洛溪其實已經頭暈得非常厲害，他只是硬撐著不暈過去。此時在歐南陵的懷抱中感受到了溫暖，他本能地將他抱的緊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