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到微信後馬上去翻朋友圈，何錦權不怎麼發朋友圈，偶爾轉載一個公眾號的文章，大概和他一樣受迫於上級要求吧，同樣在職場，他理解。沒有翻到自拍，何哲有點失落。畢竟是有馬甲護體的，雖然他自己的朋友圈也不發自拍，可還是厚著臉皮去問他要，想著大不了交換嘛，他不虧。

何錦權問要什麼樣的照片，他還明目張膽地要正臉。何錦權給他現拍一張正臉，英俊深刻充滿魅力的五官，面無表情，眼神淡淡，何哲由衷地讚歎:「你好帥啊！」何錦權非常客氣地回覆：「謝謝」。但何錦權一直都沒有問他要照片，何哲就沒有主動給，畢竟兩面派比較怕光……

半年下來，何哲的手機壁紙都是何錦權的這張照片。而屏保，當然是星巴克那張側臉。每次打開手機看見帥氣的臉龐心情都很好，何哲自認為已經屬於有福祉感的群體，而福祉感的來源就是這兩張照片和網線那頭的人，說起來可笑又可悲。

雖然什麼都會和何錦權說，但何哲心裡知道，「男朋友」的身份絕對是不敢想的，先不論兩個次元的何哲如同人格分裂，三次元的他一定不會討人喜歡的，就沖他在人前說話會臉紅，他就不敢與何錦權面基，也不敢和他視頻。單純發發語音讓對方聽見已經足夠滿足。這就是所謂的見光死吧……還好對方是不在乎細節的何錦權，只有何哲這種心思敏感的人才會想那麼多……

做朋友半年還沒聽過何錦權的聲音——何哲躺在床上忽然想到這個問題。他翻個身，思來想去，反正是網友，厚臉皮沒事嘛……又打開微信，緊張地屏住呼吸給他發信息：「睡了嗎？」

權錦和正坐在陽台上放空。獨處的時間總是難得可貴的，有很多思考適合在深夜裡完成，比如最近一直困擾心頭的，老爺子為什麼突然要讓他去一個業績並不怎麼好的小公司工作。

從ZH區總部的副總經理被調出去做分公司的總經理，明面上是升職，可誰不知道這兩個地方孰輕孰重，從總部出去無異於把他從權力中樞調離，而那些堂哥堂姐可都堅守崗位呢。他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就要遭受這樣的待遇嗎？就算是最優秀的孩子也要遭受這樣的待遇嗎？老爺子這份心，他開始琢磨不透。

手機提示音把他從沉思中拉出來。權錦和拿手機的時候已經隱約猜到是何哲了，這麼晚只會是他發信息過來。看著熒幕上一個毫不掩飾的句子「我想聽聽你的聲音呀」，權錦和勾勾嘴角，編輯文字發送：「為什麼？」

「就是忽然想起來一直沒有聽過，還挺好奇帥哥的聲音好不好聽。」何哲大概是躺下了，聲音像懶洋洋的貓叫。權錦和動作頓了頓，沒有回覆。

何哲是一個活潑開朗主動外向還話癆的人，權錦和在學校的時候遇到過同樣類型的，是一個同班同學，長得眉清目秀，走在路上總會被女孩子攔下來或表白或遞情書，大家都喜歡和他玩。

權錦和不一樣，他從小接受的精英教育，他總被要求的喜怒不形於色，家族裡孩子們的競爭壓力，都註定他做不到那樣陽光燦爛地笑，所以大家會在背後議論他的帥氣冰冷，少有走到他身邊和他真心實意做朋友的。於是何哲的出現，突兀又讓他感謝，不至於總是一個人面對冰冷的夜，工作累了也可以和他說一說而不用擔心後果。藉由網路，他可以展露溫和的本性而沒有任何顧慮。

都說網路是虛擬的，對他而言反而真實得不得了。

何哲發信息說不方便的話不用勉強的。權錦和輕觸語音鍵:「我剛剛在想要和你說什麼。」

何哲：「！！！」

何哲：「哇哇哇好溫柔！！」

何哲：「我一直覺得你是溫柔的人，聽聲音果然沒錯！」

他一連發了三條文字信息，權錦和看在眼裡，苦笑了一下。何哲驚嘆完了，蹬鼻子上臉：「想聽你說晚安怎麼辦！」權錦和看了一會兒，再次發語音：「晚安，何哲。」

被點名的人心滿意足，也語音給他：「晚安，何錦權。」本想叫錦權的，話到嘴邊又怪不好意思的就臨時改口。即使這樣也很開心了，語氣里都能聽出來歡快。權錦和連續聽了好幾次他說的那個名字——何錦權。何錦權是溫柔的人，但權錦和不是。

周一，新任總經理就要到位，分公司上下一百來號人一大早就在大廳等待。又是多人的場合，何哲渾身都不自在，但站在角落裡有點冷汗也可以假借悶熱混過去，他默默擦汗的動作就沒有那麼突兀了。

大家不好大聲喧嘩，都趁副總經理不注意偷偷玩手機，在聊天群里討論得熱火朝天，都扒完新任總經理的資料了——什麼又帥又冷，什麼被總公司流放，什麼最不受寵的少爺……何哲默默看，動手截個屏，正準備打開微信發給何錦權看，新任總經理人還沒到，流言已經滿天飛了。但他沒來得及發，前面門衛就跑過來通風報信：「來了！！！」嚇得何哲馬上把手機放進褲兜，站得筆直。

大家大氣都不敢喘，眼觀鼻鼻觀心，跟著副總經理喊：「熱烈歡迎權總經理！」啪啪啪鼓掌。權錦和粗粗掃一眼大廳里排列整齊的男男女女，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初次見面，我是權錦和，未來分公司所有事項由我負責，希望與大家合作愉快。」大家啪啪啪鼓掌，目送總經理和副總經理坐上電梯，大廳里安靜幾秒，女同事們瞬間炸開鍋：「超級帥啊啊啊啊啊啊！！！！」一片歡騰喜慶如同過年。

站在角落裡的何哲卻久久沒有回過神。他本想不抬頭的，想來總經理這種職位的人再給他幾輩子都不會和他打交道，但是敏感如他聽見了那熟悉的聲線，昨晚他才循環幾次的那一句「晚安，何哲」的聲音，所以他抬頭了，越過前排女孩子微黃的頭髮，看見那張他熟悉的臉，用來做了半年壁紙的照片里帥氣深刻有魅力的臉。

愣愣聽他用平淡的語氣說完那幾句話，他仍舊留在難以置信的狀態中，直到他再次點亮手機熒幕，一模一樣的身形一模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