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離和執明一前一後坐在同一匹馬上，自執明翻身坐到慕容離身後時，韁繩就被他接到手裡去了。這樣看去，就像是執明用雙手環住了慕容離的腰一般。

就算是這樣執明還不滿意，雙腿一夾馬腹，手中馬鞭一揚，隨著「啪」的一聲聲響，胯下高大的馬兒載著兩個人轟轟烈烈地向前跑去，這樣一來，後面的一眾侍衛就算是想要趕上他們，也是只有幹瞪眼的份兒了。

馬兒跑的太快，一顛一顛的，執明擔心慕容離弱小的身子骨受不住，稍稍放慢了點速度。他歪著頭問道：「阿離，可有不適的感覺？」

慕容離的臉色有些發白，不過他既是瑤光王子，不管在文韜還是在武略上，都是從小經受專門老師的教導的，比起尋常人來自然是好到了不知哪裡去。只是剛剛執明那一下來的實則有些突然，與其說是顛到了慕容離，還不如說是驚到了他。

執明看見慕容離的臉色著實有些不好看，不禁在心中暗罵自己不曉得去思考阿離心中所想，漸漸地就讓馬兒奔跑的速度緩下來。慕容離被顛的胃部有些難受，他用手捂住胃，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來。執明見慕容離似乎不太好，便勒住了韁繩道：「阿離，阿離阿離阿離，你沒事罷？」

慕容離緩了一會兒才覺得胃裡沒先前那般翻騰，他對執明搖了搖頭，就看見執明自責的神情。慕容離擺擺手，低聲對執明說道：「王上，我沒事。」

他可是一國之君，就算是做錯了事，可那句「對不起」又如何是能隨隨便便說出來的？執明硬是僵了一會兒，給慕容離拍了拍背：「阿離，本王馬上就帶你看那個好地方，好不好？」

事已至此，就算是慕容離不想去也拒絕不了，執明揮了揮韁繩，馬兒這才緩緩地走了起來。執明像是一直顧及慕容離的身體狀況，所以一路上，速度都很慢。執明看著身前之人黑色柔順的長髮，偶爾幾道微風經過，將慕容離的幾縷髮絲吹到執明臉邊，男人鼻尖上就滿是紅衣青年身上的清香。

他忍不住深呼吸了幾下，頓時就覺得整個世界都明亮了。

慕容離顯然是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一路上被他這麼環著，兩個人看起來倒也和諧。可是執明哪裡像是會安靜得下來的人？於是這一路就聽見執明嘰嘰喳喳的聲音：

「阿離。」

「阿離阿離阿離。」

「王上，有什麼事，不妨直說。」雖說執明坐在慕容離身後看不清這位紅衣青年的表情，但是想來也應該是垂下了眼眸，臉上淡淡的沒有什麼波瀾。執明卻像個無賴一樣，一直纏著慕容離不放：「本王倒是沒什麼事，就是想叫叫阿離而已。」

「……」

王上說的話又被慕容離給晾在了半空里，不過這位天權王倒是不在意，仍舊在慕容離背後傻兮兮地笑。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開心，可是，只要視線里看到了慕容離，執明就覺得自己是天權國最快樂的人。

又走了約莫有一炷香的時間，面前的視野逐漸開闊起來，剛開始只隱隱聽得見水聲，走到現在，聲音明顯了許多。極目望去，慕容離看見了遠處一條寬寬的河流，他想了想，問道：「南天圍場，不是皇家的圍場麼？」

「正是。」身後執明的聲音卻有著說不出的得意勁兒，「不過正因為是皇家圍場，所以我想要什麼，就能把什麼收入囊中。」

他們說話的功夫倒是不耽誤馬兒前行，直到走得近了，謎底才揭開——

就算慕容離在心中有猜測過前面等待著他的究竟是什麼，不過有些事物只有親眼見到的那一刻，才明白什麼叫做震撼。

執明帶著他沿著那條河流走去，河流自南方綿延而來，看不見盡頭，但是水聲轟隆，身處水畔，彷彿要被洶湧的浪花給卷進去一般。往前一看，慕容離便知道自己猜對了——盡頭處，是一處巨大的瀑布。

白色的浪花捲著白沫兒拍打在岸邊，在巨大聲響的中心，慕容離覺得身邊的一切都離他遠去了，紅衣青年握緊了腰間的簫，看著如此宏大的景觀，慕容離說不出來心中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想法。忽而身後有些窸窣的動靜，他轉過頭去看，發現執明已經先他一步下了馬。

「沒關係，阿離要是不願意下來的話，那我就牽著馬帶阿離去看好了。」

身為一國之王的執明自然地將韁繩握在自己手中，含笑看著慕容離。紅衣青年頷首看他，那個人的笑容，在陽光之下顯得那麼耀眼。

他本不該生在帝王之家的。

不知為何，慕容離的腦海中突然就顯現出了這一句荒謬之語。

若是執明生在一戶殷實的家庭里，大約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罷。這樣他就不會被江山所累，就可以過他真正嚮往的那種生活。

只可惜，他是天權國的王。

「阿離，阿離我跟你說啊，這個地方一般人我是不會帶他來的！就算是莫瀾我也沒帶他來過！」像是炫耀一樣，紫衣男人興緻勃勃地對慕容離講。因為水流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執明第一次說的時候慕容離沒有聽清，又是男人重新說了一遍，還扯著嗓子喊的，這才把慕容離叫回了神。

慕容離緩緩抬頭看向他。

那個貪圖享樂不思進取的人，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正回過頭來對他毫無防備地笑。

執明是迎著陽光的，溫暖的光線將他的輪廓描摹出來，看起來就很溫暖。

「阿離，阿離喜歡這裡嗎？」

「……嗯。」

「這樣就再好不過了。」執明的笑容更加燦爛，甚至有些晃眼——雖然這樣毫無雜質的笑容對於慕容離來說是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的。在這種嘈雜的地方他們兩個人必須要喊出來對方才能聽見，慕容離索性就閉了嘴，只是以點頭和頷首為意。

「阿離，阿離。」

游離在巨大聲響之外的，一直是那個人呼喚他的聲音。

慕容離恍惚之間，看向了他。

而那個不思進取、耽於享樂的一國之君，那個為了博自己一笑可以一擲千金的傻瓜男人，也正好，在看他。

或許，就是一眼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