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的這個人有真實的觸感，看來不是路子禕的幻覺，面前的人是真的。

沈青鶴身上有一股好聞的皂角味道。路子禕收緊了手，低聲說道：「……對不起。」

不過沈青鶴的反應倒是快得很，路子禕還沒抱多久，沈青鶴便握著他的手腕一把把他從懷裡拽出來。習武之人的力氣巨大，別看沈青鶴看起來沒有那麼壯實，實際上，他只需要用三分力氣就足以讓路子禕的爪子廢了。

「你作甚？」沈青鶴抓著路子禕的手腕，目光中帶著幾分殺意。他沒想到這人居然這麼大膽，一上來就敢對他做這種事——沈青鶴一開始以為他是要偷襲自己，不過把人抓出來後，卻沒在他手裡看見什麼東西。

「我……」

路子禕這才反應過來，如果這人真是沈青鶴的話，那也只是自己這個作者知道他，他卻並不知道自己啊。在故事裡面，沈青鶴從小就受到那些所謂正派人士的虐待，對陌生人通常都十分警惕，而自己剛剛的激動也只有自己知道……大概在沈青鶴眼裡，自己是要暗算他的吧。

想到這兒，路子禕心裡咯噔一聲。

見路子禕這麼長時間沒回答，沈青鶴以為他是在盤算什麼。青年皺眉，手上力氣重了：「回答我的問題。」

「嘶……疼疼疼！骨頭要斷了！」

這一摸，沈青鶴卻沒摸出路子禕的半分內力，就連沈青鶴不禁也猶豫了一下，難道這人真不會武功？他手上力氣放輕了些，不過還是抓著路子禕的手腕，用眼神示意他快說。

「我叫路子禕，至於為什麼會知道你的名字，是因為你是我創造出來的漫畫人物啊……」路子禕也不知道現在這情況該怎麼辦了，難不成是沈青鶴從懸崖上跳下來，結果穿越來了他這裡？

這到底是多玄幻的事兒啊？？

「是你創造出來的？」沈青鶴慢慢說道，他似乎在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你是說，我本是不存在的人？」

「呃……你聽我解釋，你身邊的人也都是我畫出來的，玄棄也是穆小天也是（註：《正不壓邪》的兩個男主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從我的漫畫里跑出來了，不信你看原稿……」

路子禕指指電腦，沈青鶴拉著他的手腕到了電腦前，路子禕打開之前的原稿給他看：「你們都是我畫出來的，故事也是，所以我特別了解你啊。」

沈青鶴看著一張張彩色的漫畫，在看見上面的自己後，顯然是驚到了。不過他很快又恢復了冷靜，問道：「那，我們的命運，豈不都是你安排好的了？」

路子禕愣住了。

沈青鶴的這個問題相當尖銳，作品裡那些角色，他們曾經受過的苦難，經歷的事情，都是路子禕精心設計的——可問題是，之前也沒有誰遇見過作品裡面的角色跑出來跟作者對峙的啊？現在自己最用心的一個角色問他這樣的問題，路子禕忽然就覺得左右為難。

「我……」

路子禕覺得難過，沈青鶴心裡也同樣不是滋味。

一下子被人告知自己的一生都是別人筆下的故事，都是被安排好了的，任誰可能都受不了。他握著路子禕纖細的手腕，看著他們的「老天爺」臉上難堪的表情，說不出來現在心裡是什麼感覺。

「所以……我說對不起。」路子禕的聲音越說越小，他側著頭，不敢看沈青鶴的眼睛，「我真的不知道，我畫出來的漫畫是有他們的世界。」

他很愧疚。

如果告訴沈青鶴，就是他安排沈青鶴從懸崖上跳下去，沈青鶴現在會作何感想？會不會厭惡甚至痛恨自己？

想到這裡，路子禕回過頭來看著沈青鶴。青年漆黑的眼睛裡沉著路子禕看不懂的情緒，他就這樣，死死地，看著他。

「……對不起。」

路子禕只有道歉。

「玄棄和穆小天他們會不會有危險？」很久，沈青鶴才問道。

沈青鶴用自己引開那些「武林正士」是為了救兩位男主角的，而現在，能夠決定他們命運的人近在眼前，沈青鶴必須將此事給落實了：「他們是否安全？」

路子禕點頭。

沈青鶴一直緊繃著的身體總算放鬆了些：「好。」

他鬆開抓著路子禕的手。因為抓著的時間太久，路子禕一看，手腕上赫然五個手指印。路子禕試探性地問他：「那你……有什麼打算？就算在我這個世界裡，也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所以就想問問你之後打算怎麼辦……」

沈青鶴沉吟。

路子禕小心翼翼：「要不，你先在這裡住一段時間？等我把漫畫的結局畫完了再說？」

「若是我沒有出現，你，決定怎麼處理我？」

沈青鶴卻並沒有接路子禕的話，而是嚴肅問了另外一個問題。對於這個話題他多少還是有些抗拒，甚至用了「處理」這個詞。

「……」

「我沒有想『處理』掉你的意思，那個時候我只是想把故事畫的足夠精彩……」可是呢，再多辯解的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沈青鶴低頭看向路子禕，輕聲說道：「最後，死在崖底。」

「……」

可能是路子禕太沒用了吧，如果當初就聽編輯的畫一篇皆大歡喜的校園戀愛，裡面的人物穿越出來說不定還會感謝他，或者充其量詰問他為什麼沒給自己安排一段好感情。

可是現在……

見路子禕不說話，沈青鶴就當他是默認了。他沒再說什麼，轉身往房間外走去。路子禕著了急，抓著沈青鶴的胳膊：「你要去哪兒？」

「靜心。」沈青鶴冷冷道。

他沒有甩開路子禕，只把胳膊抽了出去，可這樣卻讓路子禕覺得更難受。他跟在沈青鶴身後，和他保持一米的距離。沈青鶴回頭看他，他就解釋：「這兒和你那裡完全不一樣，我怕你走丟聯繫不到……」

沈青鶴垂下眼，許是覺得路子禕說的有道理，隨後走進旁邊的次卧，扣上了門。

被關在門外的那一刻，路子禕突然就垮了下來。

「我到底……幹了些什麼啊。」他蹲在地上，小聲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