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殺我！」

「我是誰？呵，辛璇璣，你去問閻王吧！」

一身白衣的少年倉皇逃竄，然而顯然與身後追殺者的修為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少年瑟瑟發抖，俊俏的臉慘白如紙，一手捂著胸口，毫無章法地朝著松林深處逃去，然而他身後那個被一團白霧隱去身形的追殺者卻根本沒有給他機會，手握劍訣，口中翕然作聲：

「三清九霄，入我劍來。風火雷電，通天徹地！」

隨著聲音落地，四周狂風頓起，一道道耀眼的白光組成了一個包圍圈，將白衣少年團團圍住，「噗」一聲，包圍圈急速收攏沒入身體，少年應聲撲地。

柳無雙自松林深處來，正好望見這一幕，劍眉微微蹙了起來。

只見此時那被白霧隱去身形的男子上前察看撲地的少年，像是在確認他是否已死，等確定已經死了，這才冷笑一聲道：

「哼，廢物！辛璇璣啊辛璇璣，誰叫你不長眼呢，做了鬼可別怪我！」說完，祭出劍，很快消失在松林里。

柳無雙不禁蹙起了眉頭：辛璇璣？辛家人？

不過看那少年的穿著打扮，尤其是那一身標誌性的白衣，分明是九華宗的弟子，而這個白霧隱沒身形的人，用的分明是「三清訣」，「三清決」只有九華宗的長老才會使用，難道是九華宗在清理門戶？看樣子也不像啊，清理門戶應當光明正大，那人故意隱了身形，分明是不想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柳無雙轉了轉眼珠子，見行兇者已經離去了，便從松樹上飛身而下，上前一把抱起那少年的屍身，手在虛空一劃，便不見了身影。

此時蒼翠的松林里風起，松濤陣陣，如琴音低鳴。

一個幽秘的石室中，柳無雙將已然死去的少年輕輕安放在石床上，伸手從懷中掏出一顆白色的靈丹喂進屍體的口中，屍體自然已經不能吞咽了，因此只是讓他含在口中。隨即，他右手一掐法訣，祭出一顆發著幽幽綠光的珠子，珠子大約鴨蛋那麼大，通體透綠，只要細看，便可見珠子里像是有什麼黑色的雲氣在翻湧。

柳無雙望著浮在空中的珠子，俊俏的臉上露出一抹習慣性玩味的笑容，眼神好像是見到了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又見面了，北辰，我為你找一個合適的身體已經找了兩千多年了，這個孩子是你們辛家本家，但願這次能成功……我也能不負所託。」

他說著，伸手猛然發力，口中念著法訣，以體內靈氣驅動那幽綠的珠子，珠子受到靈氣驅使，很快急速轉動起來，那幽綠的光芒與柳無雙手中發出的白色靈氣相互纏繞，照得石室內亮如白晝，映襯在石床上那少年的白衣上，顯現出淡綠色的光芒。

突然，幽綠的珠子猛地停止了轉動，珠子中不斷翻湧的黑氣像是活了一般，爭先恐後地從珠子中鑽出來，像一條黑線一般，筆直地朝石床上的屍體飛去，鑽進那淺色的嘴唇里。

須臾之間，黑氣就悉數從珠子中鑽出，全部鑽進了屍身里。

「成功了！」柳無雙俊俏的臉上露出狂喜，立刻大步向前察看那少年的脈息：

脈搏跳動起來了！雖然跳得很慢，但跳起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之前他試過無數次，但每一次都是黑氣從屍體鑽進，很快又鑽出來，根本不能被容納於屍體，而這次居然成功了！他喃喃自語，「果然是因為本家的緣故嗎？還是北辰你和這個孩子有緣？你的魂魄完美地容納於他的身體里了！」

他想了想，似乎想到什麼，立刻又轉身出去了。

三天後。

「咳咳……」辛璇璣難受無比地咳起來，他只覺四肢百骸都痛，像是血液和經脈中有刀片在流動，每到一個地方，就刮出一個傷口，尤其是丹田附近，好像漏了個洞，呼呼漏著風，每漏一絲風出去就帶起一絲痛楚來。

他頭腦發昏，睡意朦朧，可是身體里的痛處實在是叫人清醒，他呻吟一聲，緩緩睜開了雙眼：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極簡陋樸素的房間，桌椅等都是十分簡陋的木頭做的，甚至都未上漆，不過看得出來主人生活雅緻，房中整潔幹凈，桌上有棋盤，牆上有劍，劍柄上還掛了紅色的劍穗。

他緩緩坐起來，強忍著痛楚想下床，卻見一個男子突然推門進來，那男子一身紅衣，氣質沉穩中帶著些輕佻，長得俊俏，一雙黑眸更是風流瀟灑，他見辛璇璣醒了，只一怔愣，便笑起來：

「小鬼你醒啦？」

「誰是小鬼？」辛璇璣不高興地蹙起眉，不知道為何，他下意識地覺得這個男人是不能叫自己小鬼的。

「你啊。」紅衣男子手中拿著一柄摺扇，一邊說著，一邊打開扇子，坐到椅子上，朝他眨眨眼，笑著道，「你如今才十六歲，我已經三千歲了，你說我該不該叫你小鬼？」

辛璇璣聽他如此一說，才發覺到對方的修為深不可測，遠非自己可及的，即便沒有他所說的三千歲，幾百歲也一定有了。

不過……自己真的才十六歲嗎？

他只覺腦袋裡一片混沌，好像完全記不得自己是誰、經歷過什麼了，而且只要努力去回想，就覺得腦子鈍痛，像是刀劍直插進來一般銳利：「嘶——」

柳無雙見他痛得倒吸一口冷氣，連忙阻止他，道：「你不用想了，你少了一魄，所以記憶丟失了。」

「什麼？我少了一魄？怎麼會少了一魄的？」辛璇璣越疑惑了。

「我救你的時候就少一魄了啊。」柳無雙搖了兩下扇子，開始忽悠他，反正眼前人什麼的不記得了，還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剛剛出去，發現有個白霧一樣的人想殺你，不過他以為你死了，就走了，結果你沒死，被我救了，就是這樣。」

「是嗎？」辛璇璣那張俊俏英氣的臉上露出將信將疑的神色。

「是啊！」柳無雙笑起來，臉上帶著些狡黠，「不過記不起來沒關係，我告訴你就好了，我都打聽清楚了……」

柳無雙一邊說著，一邊起身踱步，像是在講故事一般介紹道：「你叫辛璇璣，是九華宗的弟子，現年十六歲，同時，你也是江都城辛家小兒子，你天資聰穎，修鍊的資質極好，才七歲就突破了鍊氣，眼看馬上就要築基了，卻遭人暗害，從此丹田破損，成為一個廢人，你母親千日紅不甘心，求你舅舅，也就是你的師兄千日鶴帶你去九華宗拜師學藝，你拜了九華宗青竹峰首座丁藥園為師，成為了九華宗最弱雞的內門弟子沒有之一！」

辛璇璣：……

為什麼我覺得這個倒霉又弱雞的人不是我？

「現在知曉你是什麼人了吧？」柳無雙在他面前站定，「啪」一聲收了扇子，拿扇子指指他手上戴著的一青色的鐲子，道，「這個鐲子是由峚山①上的一種玉做的，可以辟邪，我送給你了，你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取下來，明白了嗎？」

辛璇璣看了一眼那平平無奇的鐲子，問道：「為什麼？」

「我救你的時候用了我身上的魔氣，你若取下鐲子，你身上的魔氣就會竄出來，很容易被人發現，別人就會以為你是被魔族奪舍了，正道中人視魔教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所以你一定要小心行事，明白了嗎？」柳無雙難得正經地說道。

畢竟眼前這傢伙的魂魄全是魔氣，要不是有這個鐲子鎮著顯現不出來，估計出了他的門就會被人當作魔修打死吧？

「哦。」辛璇璣點了點頭，但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卻覺得魔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還有，那個被白霧隱去身形的人用的是『三清決』，是你們九華宗獨有的招數，我不知道他到底本來就是九華宗的人還是偷學了九華宗的招式，但你日後回了宗門，不得不防，一定要小心修為在長老及以上的人，明白了嗎？」柳無雙語重心長地囑咐道。

「好。」辛璇璣其實有些懵，一下子還消化不了這麼多東西。

「你修為太低，我還有個東西送給你，這是我自己煉的玉，你放進儲物戒指里，若是遇到危險，就把這塊玉砸了，它可以暫時替你抵擋一陣，而且我也可以收到感應，就會趕來救你了。」柳無雙說著，將一塊刻有柳枝的玉遞給他。「無論千里萬里，我都能及時趕到的，只是不到極危險之時不能濫用。」

辛璇璣接過玉，疑惑地看向他：「前輩為什麼待我這麼好？我與前輩無親無故……」

「這是機緣，修道之人，只講究機緣。」柳無雙說著，笑起來，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眼中染上了一絲複雜，正色道，「你回去之後，好好修鍊，一心向善、向道，不許沾染任何邪魔歪道，能做到嗎？」

不要走邪魔歪道，不要嗜血濫殺，不要再當那個遭千萬人唾罵和追殺的魔尊了。最重要的是，好好活著，好好珍惜親人師友，哪怕不能得道成仙，做一個快樂的凡人也好。

……不然，自己也有負好友所託啊！

辛璇璣望著俊臉肅然的柳無雙，不知為什麼，心中砰砰跳起來，覺得此人很是親切，自己一定要不負他的希望。他將玉緊緊地握在手心裡，望著柳無雙，重重地點了一下頭：「能做到！」

這一生，我一定好好修鍊，一心向善向道，不負你殷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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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出自《山海經》，峚山多玉，可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