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緊韁繩，肖東序的軍隊在一處荒涼地帶停下腳步。他驚魂未定的捂著胸口，努力深呼吸著，讓自己的臉色不要過分蒼白。

慌亂之後，他的心鎮定下來，但留有一絲悔意。牙齒咬著凸出指腹的指甲，煩躁的時候總會這麼做，這已經是他多年的習慣。

誰能想到，率領數十萬虎狼之師的皇子殿下，居然臨陣脫逃，不僅沒救到人反而還在中途被朔月大軍打的丟盔卸甲，大部分士兵不戰而敗，成為最卑微的俘虜，命人清點殘存的士兵，也竟然只剩了一半左右。

肖東序心裡百味雜陳，這樣的自己還有什麼臉面回去，可即便這樣，該報的還得報，想必用不了多久，永州失守的消息就會在整個伏羲傳播開。

「殿下，我們。。。怎麼辦？」副將猶豫著上前詢問，他明白肖東序內心的恐懼感，只是沒想到他居然帶頭見死不救。

「先去臨近的州避避難，之後等父皇的旨意吧。」肖東序嘆了口氣，拉了拉韁繩讓馬慢慢走，「你負責斷後，莫要讓朔月人再追上來。」

「是。」副將別過臉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朔月人怎麼可能追上來，我們可是跑了一整夜，腿都要跑斷了。

眾人又走了一上午，來到一處人跡罕至之地，這裡植被稀少，抵不住北風夾雜的大量黃沙，只要稍作停留，衣褶和發間都會夾入細碎的沙石，讓人渾身不舒服。

肖東序命人拿出地圖，仔細看了看方位後，確定西北向距離自己約摸二十里的城鎮就是隱州。顧名思義，這裡天氣惡劣，能見度很低，無論是城鎮還是人群，幾乎沒辦法辨別，就像是被黃沙隱藏了，讓人看不清真容。

他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雖然保留著好奇心，但煩躁和厭惡已經將它消磨殆盡，他只想早早進入隱州，洗個澡吃個飯好好睡上一覺，把腦海里那地獄般的場景全部忘掉。

永州失守的消息在戰後兩天傳入長安，噩耗像插上翅膀的小鳥飛入千家萬戶，人們或竊竊私語或放聲謾罵或憂心忡忡，嘴上談論的三五句離不開這件事。

左清暉放下手中事務來到郡王府時，發現已經有人在屋子裡安慰遲沐了，他走近一看，是許久不見的魏風華和江曉。此時江曉的肚子已經很大了，再過兩個月就要生產，身體笨重的她只能坐在椅子上，擔憂的看向床榻。

「小七他怎麼樣了？」左清暉與那兩人點頭問好後，直接走到遲沐床邊坐下。

「聽到消息後就暈過去了，期間醒了一次鬧著要去永州，被我和曉兒攔下了，之後又暈了一次，到現在還沒醒過來。」魏風華手裡拿著半碗溫熱的湯藥，正在小心翼翼給他喂下。

「永州失守全在意料之外，皇上已召集文武百官覲見，想必晚上就會有結果。」左清暉伸手摸了摸遲沐蒼白的臉頰，心疼極了。

「左不過是再派幾員大將率兵前去支援，只是這人冷王府應該不會再出了。」魏風華淡然的回答著，用手帕擦拭遲沐唇角流淌而下的藥漬。

「這倒不一定，你還不知道吧，冷老王爺和冷二公子也都入宮了。」左清暉壓低聲音，一臉平靜的告訴他。

「什麼？這是老王爺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魏風華不敢想下去，若冷渲風也出戰，那冷家的子嗣到這裡就停止了？

「這個我不清楚，但無論是什麼結果都需要皇上點頭答應。」左清暉話音剛落，床上的遲沐痛苦的皺起眉，小聲呢喃著冷何弈的名字。

魏風華見狀，把手中的藥碗放下，隔著被子輕輕拍打遲沐，「永州失守，冷王爺若是無事也該捎個信來，小七身體不好，絕不能長途跋涉，你可有辦法打聽到那邊的消息？」

「我已托那邊的友人留意，現在還沒有消息，另外，冷王府我也派人留意著，不過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左清暉其實已經得到情報，說是那邊戰火紛飛生靈塗炭，伏羲大軍被完全擊潰，存活的大將除卻躲藏在隱州的肖東序外，無一人生還。

突然，江曉捂著肚子痛呼一聲，隨即惡狠狠拍打下魏風華的肩膀，「喂！你兒子又在踢我了，等他出來我要好好教訓教訓他。」

「嗯，幫你一塊兒教訓。」魏風華寵溺的笑著，江曉卻嘟起嘴不領情。

「哼！都怪你！」

「又怪我什麼？」

「怪你讓我生孩子呀！」看著他哭笑不得的表情，江曉繼續補充道，「要是我是男子你是女子，我就不用遭這份罪了~」

「可惜沒有如果。」眼見她又要發作，魏風華趕緊搶著把剩下的話說完，「孩子這麼鬧騰性子都隨你，以後你們娘倆一起欺負我，這還不夠嗎？」

「嗯。。你說的好像有那麼一丟丟道理。」

左清暉聽著這相親相愛兩人的對話，扭頭看向遲沐，發現他已經醒了，正紅著眼睛便這邊看來，「小七，你醒了。」

「嗯。」遲沐看向懷有身孕的江曉，「我身上還帶著病，你就不怕影響寶寶嗎？」

「怕什麼，我兒子才不會被這點小病小痛擊倒呢~倒是你小七，具體消息還沒傳來呢，怎麼就先倒下了。」江曉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把它放在自己肚子上，「這孩子還想叫王爺一聲叔叔呢，你且放寬心，他不會有事的。」

手掌傳來溫暖的熱度，胎兒心跳的節奏逐漸和自己重疊在一起，遲沐點點頭，僵硬的扯起一抹微笑，但那笑容實在是太牽強，讓其他三人不知該怎麼繼續勸他。

「清哥哥，你說我一開始是不是就選錯了？」

「當然不是，選擇本就沒有對錯，它也夠不成因果，你不要胡思亂想。」左清暉實在不忍心把探聽到的情報告訴他，還是過陣子再說，這段時間要好好叮囑那些下人看好遲沐，千萬不要出什麼岔子。

「清哥哥，你會陪著我的對不對？」遲沐像抓著救命稻草般抓著左清暉的衣袖，眼神里滿是乞求和哀憐，也許是知道他一定會答應，所以才會不假思索的這樣問他。

「我會陪著你，直到他回來。」左清暉從來就沒有拒絕過遲沐的要求，以前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清哥哥，對不起。」遲沐知道，過分的依靠對他而言便是殘忍，無法回應的情感被溫柔的性情牽制著，這輩子也別想放下了。

「小七，我從來都不會怪你。」事到如今，左清暉也不知道這樣的等待究竟還有沒有意義，也許明天會知道，也許未來永遠也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