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是濃烈的茶色，湯山上的一切，似乎分不清白晝黑夜，整夜整夜，一天十二個時辰，都燈火通明。

為了那些荒誕傳說，在人心中滋生的渺小希望。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堯景懿邊上馬車，邊說。

佚塵轉頭望了一眼，他眨了眨眼，笑了一聲，這座孤山，背著血債，背著辜負，唯獨，沒有希望。

「我們為何不明早再走？」佚塵抱起手爐，靠著車壁，問對面的堯景懿。

堯景懿深吸了一口氣，頓了頓，才說：「聽說管氏被打入大獄，想回去看看。」

「管氏？王爺說的，是管勛？」佚塵微微睜大眼。

「你知道？也難怪，管氏從前，也是白南大戶。在京城，也盛名遠播。」堯景懿抬眼看著佚塵。

「王爺要去看他？」佚塵略有驚訝，揚了揚眉。

堯景懿點點頭，「我與他的兒子，是好友。」

佚塵低頭，思量了一下，又道：「我聽聞，管歸還未投案。」

堯景懿的嘴角揚起來，「你知道。」

「我在越嶺的朋友今夜過來看望過我，說起這事。」佚塵吸了吸鼻子。

堯景懿點點頭，「管歸確實還未投案。」

「王爺想找他麼。」佚塵問。

「你覺得呢。」堯景懿的目光又朝佚塵聚攏。

「王爺與我，」佚塵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都心知肚明，管勛為何突然被捕入獄。」

「佚塵。」堯景懿的聲音，突的有些低沉。

佚塵抬頭看他，微張著嘴，還沒做聲。

「你可知道，我是用什麼將你從高隸傑手中換回來？」堯景懿問。

佚塵搖搖頭，不明白堯景懿為何突然岔開話題，「還請王爺告知。」

「京城外城的黑山。瀾王府的幾百名軍士在黑山駐紮，日日習武，布陣。蟄伏。」堯景懿的瞳孔在火光里，顯出淡淡的怒意。

佚塵睜大眼睛，沒有做聲，他將後背重新靠在冰涼的車壁上。

良久，馬車裡都很沉默。

能聽見車輪滾過雪地的吱呀聲，馬的嘶叫聲。

他們之間，只是一連串的交易。

堯景懿很清楚這一點。

但合作的基礎，是不可缺乏的，了解。

他無意探究佚塵。

但是事到如今佚塵的有些隱瞞，未免缺乏誠意。

「我父親俞淵。是白南人，在當地經商，曾為平王部隊運送糧草。平王造反被殺，元驥曾任白南巡撫，他記恨我父親在他任職期間不肯向他低頭，便誣告父親是平王門客。」佚塵仰頭，閉上眼。

「洪宣帝下令，連誅九族。官府來抓人的那晚，我在嘯雲酒庄留宿。俞府被大火燒盡。先是瓦落，然後柱倒。燒了兩日兩夜。」佚塵說完，又垂下頭。

堯景懿看著佚塵垂下的頭，沒來由的，輕嘆了一聲。

「管歸，如今在我這裡。」堯景懿揉揉受傷的腿，慢慢道。

佚塵抬頭看他，「王爺想怎麼做。」

堯景懿搖搖頭，「你有什麼想法。」

「將他護送至白南。楊嚴待他如親子。」佚塵道。

「可眼下楊嚴已失權。」堯景懿皺起眉，有些憂慮。

「失權，那就奪權。王爺可知吳氏家主吳雍？」佚塵問。

堯景懿點點頭，「仁顧票號的掌櫃。」

「掌櫃的與楊凡一直不睦，近幾年屢有衝突，他一直有意接觸楊嚴。」佚塵笑了笑，「五大氏族如今貌合神離，人情淡薄，洪宣帝定然不會想到管公子會回白南。」

「我聽管歸說起過，楊嚴從前確有將楊氏一族交由管勛統領的意思。」堯景懿摸了摸下巴。

「楊氏一族在平定平王之亂中有大功，家將個個作戰勇猛，如今軍隊也有十萬之數。」佚塵慢慢將自己移到木桌前。

「回去，問問管歸的意思吧。畢竟這是他的家事。」堯景懿沉默了片刻，才說。

「元驥，」堯景懿說著，掠過佚塵，將另一個手爐拿在手裡，「此人性情詭詐，又善阿諛奉承，父皇剛繼位，就任命他為華蓋殿大學士，如今又加升太師，輔佐太子。」

佚塵撇開頭，沒說話。

「來日，他便作為謝禮。」堯景懿說完，朝佚塵拱了拱手。

佚塵回禮，輕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