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梧桐說完，大廳就又安靜下來。

佚塵覺得尷尬，就起身回了房間，剛走進去，就看到正正坐在圓桌旁閉眼休息的向遙，他先是嚇了一跳，拉緊門，反射性的嚮往外跑，看清了人，又嘆了口氣。

「怎麼了？」向遙睜開眼。

「沒什麼，你最近神出鬼沒的。」佚塵關上門，走到桌前。

「還不是在忙仁顧票號選址的事。」向遙撇了一眼佚塵，伸手倒茶。

「怎麼樣？」佚塵坐到圓凳上，接過向遙手上的茶盅。

「還好，距離去秋閣不遠，過兩日就開工了。」向遙喝了口茶，瞧了瞧佚塵，轉頭望向窗外，「那家的少主失蹤了，正在找人，不知你來了京城，就把請你幫忙的信直接寄到了嘯雲酒庄，寧莊主連信都沒看，就直接傳到了我這裡。」

「又失蹤了？」佚塵揚了揚眉，語氣輕鬆，毫不在意。

「吟安才受重挫，是趁那個時候逃走的吧。」向遙的語氣沉甸甸的，比往日，還要深沉。

「若是有他的消息，就盡量幫他掩飾吧。」佚塵也嘆了口氣。

「要是讓吟安當家的知道，你預備怎麼收場。」向遙還是綳著臉。

為私慾，為情義，所以為旁人的生死操勞。

大約，宿命如此。

「到那個時候，他要收場的事多了，管不上我了」，佚塵也望瞭望窗外，枯木上的積雪消融許多，「都到了該討債的時候了。」佚塵嘆了口氣，「對了，我午後要和堯景懿出去。」

「你已經開始信任他了？」向遙問，他掩飾著自己微妙的情緒。

「我永遠不會信任有可能成為敵人的合作者。」佚塵轉回頭，望著向遙，向遙卻不看他。

佚塵皺著眉，又說：「他目前會保證我的安全。」

向遙點點頭，沒再說話，他的手在桌下擦著杯沿，一圈又一圈。

笨拙。

他閉了眼，放下茶杯。

笨拙的愛上一個人。

辛苦，卻又無可奈何。

「公子，王爺回來了，在前廳等您。」梧桐在門外，敲了敲門。

「我去了。」佚塵始終望著向遙。

向遙睜開眼，卻始終沒對上佚塵的目光。

他說，「好。」

那句我跟你去，在嘴裡包著，沒說出口。

佚塵便沒再說話，站起身，他的腳步很輕，步子邁得不大，卻走得快。

直到聽見木門的一開一合，向遙才轉頭，捕捉到佚塵的絳色衣擺。

堯景懿一見佚塵，就站起身，君影陪著兩人一同往外去。

「我們去哪兒。」佚塵微微抬頭，問旁邊的堯景懿。

走出王府，沒見著馬車，只有兩匹黑馬，喘著粗氣。

這漆黑的大門，只有兩對石獅守著，空蕩盪的。

「會玩牌九麼。」堯景懿走在前頭，伸手取韁繩，沒回答佚塵的話，隨口發問。

佚塵皺了眉，搖搖頭。

「那擲骰呢，賭大小？」堯景懿又問。

佚塵依舊搖搖頭。

自己和吳雍在越嶺經營著一家賭坊，一直全權交給吳雍負責，自己也從沒去看過。

「我們去空桑閣。」堯景懿回頭看了佚塵一眼，揚起些笑意。

「空桑閣？莫非是一座賭坊嗎？」佚塵抬頭問。

堯景懿拍拍馬脖，縱身躍上馬背，對佚塵點點頭，朝他伸出手。

佚塵望著堯景懿，又看了看身後的君影，君影正整理韁繩，絲毫沒有抬頭的意思，佚塵咽了口唾沫，上前一步握住堯景懿伸出來的手，堯景懿帶他躍上馬背。

這馬緩緩在長街上奔跑起來，它想要追上疾風似的，越跑越快，佚塵幾乎閉上眼，只能聽見耳畔呼嘯而過的風，他下意識的往後仰了仰，突地撞上了堯景懿的前胸。

佚塵說了句抱歉，又將身體向前傾了些。

堯景懿低頭看了看佚塵，這個人耳旁的碎發被風吹得很亂，他微眯著眼，似乎想看清前面的路，這模樣，就像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年。

長街兩旁的燈籠已經亮起來，商販的叫賣聲還不絕於耳，空桑閣點起的紅燈籠映在他的眼裡，不知怎的，今晚這條街似乎變得特別短。

「快到了。」堯景懿輕輕說。

佚塵點點頭，他也看到了空桑閣的牌匾。

堯景懿和佚塵剛到門外，小斯就已經招呼起來，上前笑嘻嘻的牽過堯景懿和君影的馬，彎腰替堯景懿掀開翠綠的珠簾。

與上次來時的冷清不同，才走到門口，就已經聽見鼎沸的人聲。

堯景懿帶著佚塵上了二樓的迴廊。

有小斯為他們泡好茶，上了茶點，桌旁的牡丹琉璃燈籠被點亮，紅木圈椅被輕輕拉開，等待客人入座。

「這裡每月中旬都會舉辦一次拍賣會，一次為期五日。」堯景懿邊說，邊拿起手邊的茶。

佚塵點點頭。

他伸了伸脖子，往下看了看。

似乎已經搭好台，不停有人忙碌，不停有人落座，大多數人同他們一樣，喝著茶，談笑風生。

二樓要清凈很多，雖也已滿座，但只能隱約聽到茶碗蓋碰撞茶碗細微的清脆聲，還有女子的咳嗽聲。

「王爺，有想買下的東西？」佚塵說著，也端起熱茶。

堯景懿揚起嘴角，「這裡可不止有珍玩寶器，名伶歌妓，是這兒的重頭戲。」

佚塵聽得皺眉，沒有開口。

「你看得清坐在我們對面的那個人麼？」堯景懿問。

佚塵聞言抬頭。

他們對面坐著一個年輕男子，他正端著酒杯，仰頭喝酒。

他濃黑的眉毛向上揚起，那雙桃花眼微微眯起來，卻不含情，鼻樑直挺又小巧。

那燭火有些昏暗，只能看清他穿著黑色長袍，外面套了件漳絨褂子。

不知怎麼，在這樣奢靡浮華的環境里，佚塵看到這人時，就突然想到了英姿颯爽，這個詞。

「他是顧升將軍的兒子顧垠宇。」堯景懿見佚塵一直沒說話，就又說道。

佚塵揚了揚眉，回頭看了堯景懿一眼，點點頭。

「他每次拍賣都會來。」堯景懿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