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紳在陽台枯坐一夜，涼風吹得他頭痛欲裂，眼中布滿血絲。老陳陪著他一宿沒合眼，忙裡忙外，也沒去擾他。

等著東山日出，就著微風，在疏月湖的碧波中泛起波光粼粼。晃得葉紳睜不開眼，老陳才走到他身旁。

「您進屋吧。」老陳道。

葉紳轉了轉頭，沒有出聲。

「我替您約了三爺，想著你們能在拍賣會之前，見上一面。」老陳又道。

葉紳這才皺起眉，片刻，又放鬆了。

「他不會來。」葉紳道，「我亦不去。」

他的嘴唇有些幹裂，滲出鮮血，嘴裡腥甜。

「我去時，三爺親自對我講，他一定會來。」老陳道。

葉紳的眼亮了些，將雙手攏起來，仍是沒動。

「你以為我們剩什麼沒說？」葉紳笑起來。

「從前您和三爺總是徹夜促膝把酒。」老陳眯起眼，也笑。

葉紳不再講話。

老陳安靜地等著。

等到疏月湖的遊船都多起來，舞娘在畫舫上跳起舞，琴聲繞著微風和層層迴廊穿進他和葉紳的耳朵。

等到他以為葉紳坐在圈椅上，垂著頭睡去了。

葉紳才慢慢站起身，晃了晃發麻的雙腿。

「走吧。」葉紳揉著太陽穴，輕聲道。

老陳頷首，跟在葉紳身後。

街市上人流稀少，雨還不算瓢潑。老陳送葉紳上了馬車，到前頭牽起馬。

葉紳隨著馬車搖搖晃晃，彷彿將滿腹的苦澀都能吐盡似的。

馬車停下來時，葉紳幾乎睡著了。

老陳輕輕掀開簾子，輕輕喚他，他才不耐煩的睜開眼。

冬榮在車前等著，瞧見葉紳下來，連忙去迎，「三爺在樓上等您呢。」

葉紳頷首，直徑上了樓。

樓中客人稀少，臉色青白的掌櫃趴在木桌上熟睡。

辛石臻正斟茶，葉紳差點把他的背影和樓上因落雨而昏暗的光混為一體。

「怎麼不叫小二斟茶？」葉紳在他身後問。

辛石臻聽到他的聲音，回頭望，手中的茶壺輕微晃動。

「掌櫃的睡熟了，也不知小二跑了哪裡去。你的茶，涼了好幾回。」辛石臻道，望著葉紳蒼白的臉。

葉紳像沒聽見辛石臻的回話，走到桌邊坐下。

辛石臻將茶請放在他面前，自己在對面坐下。

桌前的這杯茶，似乎沒有抵過這十幾年的歲月，每喝一口，他們之間的距離彷彿就遠一分。

葉紳端起茶碗，清亮的茶湯映出他的臉。

他又瞧了瞧辛石臻，仰頭，喝了一口。

「我沏的茶，味道如何？」辛石臻笑著問。

「你從不愛飲茶。又怎知如何沏茶。」葉紳答道。

辛石臻揚起眉，瞧著對面那張倔強不悅的臉，眼眸逐漸溫柔。

葉紳起身，兀自取來兩壺酒，替二人斟酒。

「怎麼，明日就是拍賣會了，你還有心思閑逛？」葉紳睨了辛石臻一眼，問道。

辛石臻搖搖頭，沒回話。

葉紳猛地灌了一口酒。

瞧著辛石臻，眯眼笑了笑，道：「嘿，三爺。跟您做個交易。」

辛石臻想伸手擦去葉紳嘴角的酒漬，他抬起手，在桌前晃了晃，握住酒杯。

「說來聽聽。」辛石臻道。

「父親年邁，受不得驚，明日的拍賣會，我替他去。父債，子償。你看如何？」葉紳仍是笑眯眯的。

辛石臻的手忽然緊握，那酒杯在他手中裂痕突顯。

「我若要他，有去無回呢。」他問。

「那我便替他有去無回。」葉紳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