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八見陸子熹語氣不善，便收了笑臉，道：「我是奉李大人的命令，來陸府拿人的。看樣子，這陸家的亂黨，可不止你哥哥一個呀。」

陸子熹咬緊牙，看著馮八帶來的這些軍士在陸府中搜查。

不一會兒，他們押著一個人往前廳來。

「陸叔？！」阿廉喊道，想上前，但被幾名兵士推開。

陸叔那一頭灰白的頭髮披散著，他並不抬頭看陸子熹。

「大人，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陸叔是我家的管事，不可能是亂黨。」陸子熹道。

馮八從懷中拿出一頁紙，展開來念：「著你緝拿路府總管路豐年……」

「陸公子，沒錯呀。」馮八一臉奸笑，使他黑瘦幹癟的臉活像一隻老鼠。

「帶走！成了， 陸二公子，打擾了。」馮八道。

阿廉忽然擋在馮八面前，不讓他們走。

「你們不能帶走陸叔！」阿廉喊道。

馮八用力踢了一下阿廉的小腿，朝地上吐了一口痰，道：「再擋了爺爺的路，把你們陸府上下都抓起來！」

這話，他是看著陸子熹講的。

陸叔任兩名兵士拉著，並不掙扎，他忽然轉頭朝陸子熹道：「少爺您以後要照顧好自個兒，這都是我的報應，是我牽連了陸家……」

話音未落，已被馮八帶出前廳。

等火光和嘈雜漸漸離陸府遠去時，陸子熹還就這麼站在前廳，看著馮八走遠。

他的手握緊成拳，他第一次這樣怨恨自己的無能。

原來自己是這樣一個無能之人，不能庇護家人，不能護他們周全。就連衣食恐怕今後自己也無法替他們解決。

「少爺，您說這怎麼辦啊！」阿廉忍著眼淚，抬頭看陸子熹。

「你明日一早，就隨我去總督府。」陸子熹道。

阿廉頷首，拍拍身上的塵土，用袖口擦了臉上的淚痕，連忙站起來。

次日清晨。

陸子熹到總督府時，剛過卯時，晨光中的水汽頗重，加上他們來得急，身上出了汗，涼風一吹，讓他覺得後背粘黏的，很不舒服。

他們在此處已經等了有些時間，但通傳的胥吏仍不見回來。

覃沅和丁晏也正往這裡來。

丁晏在總督府門外看見陸子熹。

他似乎在那裡站了許久，他的身影在陽光中，似乎是透明的。

「子熹，你怎麼站在這裡？」丁晏快步上前，走到陸子熹身邊。

陸子熹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瞧見他身上佩刀，他身後那人帶著烏紗，穿著緋紅的團領袍，他有些疑惑，卻沒開口詢問。

「您到了，隨我進來吧，」一名胥吏站在門外，朝覃沅說道，他剛要轉身往府衙內走，又回身道：「還有陸公子，也隨我來吧。李大人要見你。」

覃沅忙頷首，拉著丁晏的胳膊，道：「快走啊，愣著做什麼。」

丁晏一邊想掙脫覃沅，一邊對陸子熹道：「子熹一會兒你等等我好不好？我有話對你講。」

陸子熹像沒聽見似的，直徑走入府中。

走過前廳時，那胥吏停下腳步道：「您二位直往前走，便到議事處了，參加聯合審理的大人們都到了。陸公子請在此稍後，李大人快過來了。」

陸子熹頷首。

丁晏張著嘴，還想跟陸子熹說說話，被覃沅一路拽著往前走。

等走出前廳，覃沅才甩開丁晏的胳膊。

「你在這兒發什麼瘋？」他不滿地問道。

「陸家現在是你能沾染的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身份，是地方官員，是隨我一同參加陸府案子聯合審理的官員，你和他拉拉扯扯，成什麼樣子！」覃沅又道。

丁晏聳聳肩，道：「整個白南城都知道我和他拉拉扯扯。」

覃沅被氣得沒了話。話頭卡在喉嚨里，只得盯著丁晏看。

走到議事處時，裡頭的大人們正喝茶閑話。

「我聽說陸子熹來總督府了？他還真是敢吶，若是我，現在這情形，可不是縮著脖子過日子，生怕哪天這脖子上的腦袋就不見了。」

「可不是嗎，他還真當他們陸家似從前呢。」

「陸家那個小兒子，向來是不知禮數。也就李大人心軟，忍得了他。要是我……」

「不過瞧著，他家那位二公子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啊，哈哈哈。」

丁晏聽得皺了眉，正想走進去理論，被覃沅攔住。

覃沅嘆了口氣，朝丁晏搖搖頭。

覃沅換了一副笑臉，眯著眼睛，笑嘻嘻的走進去，道：「哎喲，諸位大人都到了，覃某來遲了，黎大人也在啊，你我是許久未見了。哈哈哈。」

黎方擺擺手，道：「不礙事，知道你在夜州，山高路遠，李大人還未到，你也不算遲。」

覃沅訕笑兩聲。

李安閑看見覃沅身後的丁晏，有些驚喜。他放下茶盅，朝丁晏招手。

丁晏假裝未見，在最末排的扶手椅上坐下。沒想李安閑卻起身過來找他。

李安閑笑著走到丁晏身邊坐下，道：「我前些日子去丁府拜訪，問起你，你哥哥說你在夜州尋了個差事，還以為你幹不下來，如今看起來，倒是挺好的。」

丁晏轉頭瞧著李安閑的笑臉。李安閑左眼下隨他的微笑而被輕輕擠壓的那顆小痣若隱若現。

他覺得自己的心境竟變化得如此之快，如此不可逆轉。

從前他最愛這張笑臉，這張笑臉讓人能將春風都厭棄不顧。他曾經對這張臉朝思暮想，輾轉反側。他還對哥哥說，李安閑的那雙眼，兜盡了白南城的春色。被哥哥嘲諷一番。

「多謝李大人關懷。都好。」丁晏道，他轉開頭。

李安閑對丁晏的生硬和冷漠有些詫異。他一時不知說什麼。

「上回在陸府，聽聞你與陸家三小姐的親事未成，我還有些替你惋惜，如今看來，倒是一件幸事。」片刻，李安閑又道。

他依舊笑著，很溫和。溫和得讓丁晏感到陣陣厭惡。

「我這心裡呀，只裝著陸家的二公子，三小姐嘛，怕是怎麼也娶不了。」丁晏道。

李安閑見他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想要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卻被丁晏躲開。他的手僵在半空，又放了下來。

「我這些日子回白南，也聽到你與那位二公子的閑話。你要好自為之，莫要任性，給你爹和哥哥找麻煩。」李安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