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月白風清。

葉平抱著一壇酒，靠在亭角已然微醺，頗有『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之勢。

他喝酒，顧雲開喝茶。

「你說說這洛陽…百姓安居樂業其樂融融，一片繁華景象，夜不閉戶的，活在這兒，怡然自得啊！」

顧雲開不以為然，「江湖上關於洛陽只有一句話，你還記得麼？」

葉平揉揉雙眼，使自己清醒一二說道，「洛陽城內無乞丐？這不是很好麼…」

「你真認為這是好事？」

「呃，不然呢？」

「那我換個說法，洛陽城內無丐幫。」

揉了半天的眼睛，還沒顧雲開一句話來的醒酒快。

許多城中的乞丐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乞丐，不過是丐幫為了滲透獲取情報，而洛陽城內竟沒有一位乞丐，換言之，丐幫人士滲透不進來。

葉平放下酒罈，「你覺得沈家…有問題？」

顧雲開不可置否，點了點頭。

「何以見得？」

「沈家當家做主的人，不太像是大公子。」

「…何以見得？」

「小林子報的請帖，若是酒樓和小姐生辰也就罷了，有一家又喜添新丁，此等大事…你會發帖子給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公子？」

葉平搖頭，定然不會的，轉念一想顧雲開的推斷又十分牽強，「興許沈大公子不願應對這些瑣事，便盡數丟給沈二公子了。」

「洛陽距京城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怎麼就做上了皇商呢？其中若是沒有常年待在京城的小公子周旋，憑京城的商賈巨富之多，哪裡會輪得到沈家。」

葉平不由得佩服，與沈寰宇相識不過半日，他竟能看出怎麼多門道來。

「我們…現下如何是好？經你這麼一說，我也覺得洛陽是個是非之地，想來酒樓…竟也覺事先安排好一樣。」

是了，酒樓之時，明面上顧雲開佔了上風，實則正中沈寰宇的下懷。

「不如我們趁月黑風高，出去打探一番？」葉平提議道。

顧雲開抬頭望了疏星兩三點，點頭應允。

「翻牆翻牆，如此大的院子我可記不住路。」葉平拉上顧雲開就往一處牆角走去。

顧雲開拗不過他，只好跟隨他去。

院牆外是一條幽深靜謐的胡同，遠望可見胡同口燈火闌珊，過眼皆是碧瓦朱甍，錯落有致。

葉平嚷嚷著要去賭場打探消息，顧雲開不依，就他那個『逢賭必輸』次次傾家蕩產。

而後行過大街小巷，小茶館，餛飩鋪子，酒樓，梨園，所打聽有關於沈家的事，無非兩點，一是誇獎大公子如何宅心仁厚，二公子如何紈絝風流，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於是只好打道回府。

葉平坐在涼亭中百思不得其解，「難不成是咱們想多了？那沈二公子不過是個紈絝子弟？打聽了半個晚上，除了他和皇家交好之外就沒別的了。」

「但願如此。」

「哎早些休息，明早不是還要出去？」葉平說道。

「好。」

出奇一致的消息，本身就出奇。

顧雲開躺在床榻上，原本已經以為避開賭場青樓等人多眼雜便於安插眼線的地方，就可打聽出有價值的線索，現在看來遠遠沒有那樣簡單。

沈寰宇此人，不是太過幹凈透徹，就是太過心機深沉。

顧雲開寧願他是前者，想來正是少年，仗著家中有權有勢，成日沒事鬥雞耍猴，張羅些狗蹄子招搖過市，談不上魚肉鄉里，也惹不出什麼大亂子，若是真闖了禍，自然有兄長擔著，這樣安穩度過一生，無憂無慮，豈不是更好？

這樣的生活，原本是顧雲開想要的生活。

睜眼閉眼，滿心滿眼，皆是沈寰宇那得意之色，他本就生的驚艷，加之這樣古靈精怪，雖是嘴毒了些，但也惹人喜歡。

天色一亮，顧雲開便從房間走出，晨間清爽，叫人瞬間抖擻了精神。

前來小院的人是小林子。

「二位貴客，我家公子就是個嬌縱的秉性，等他起來恐怕已日上三竿，小的特此來知會一聲，望您切莫著急。」

「無妨，我等也沒什麼要緊事，葉盟主也是個賴床的。」顧雲開表示習慣和理解。

「那便好，晚些時候我會送來早點。」小林子鬆了一口氣，「哎好了，這下我不用擔心公子責罰我禮數不周了。」

顧雲開輕笑，「你家公子是個怎樣的人？」

小林子撓了撓頭，不知如何回答。

「公子…太會欺負人了…這都是大公子給慣壞了，老主子走後，大公子尋思著就這一個親人了，能寵就寵能慣著就慣著，這才使小公子越來越無法無天。」

「哦？無法無天啊…」

這聲音透著貴氣，優雅華麗，十分動聽。

小林子回頭，格外的驚訝，連忙行禮。

「是不是還在想著，啊，今兒怎麼太陽打西邊出來啦？，這個無法無天的小公子怎麼起這樣早？」

他將那『無法無天』四字咬的很重，手中摺扇輕輕敲打了下小林子的額頭。

「公子…我，我這就去準備早點！」

顧雲開瞧他心情不錯，微微一笑。

他今日著了一身緋色的衣衫，站在庭院中分外惹眼。

沈寰宇也笑了笑，從眉梢至眼角，顧雲開只覺得他這神情，頗為…風情萬種。

「昨夜休息的可好？」沈寰宇上前幾步站定在他面前，一打摺扇，竟挑起他的下顎。

果真是頑劣不堪，無法無天。

顧雲開只好耐著性子，將摺扇擋下。

沈寰宇笑容更甚。

「怎麼，葉盟主是個小孩子麼？還不起床啊。」

「他是許久不曾睡著這樣舒適的床榻了。」

「恩，也是，我沈家的東西一向只求最好，正如這清淺的池塘，幹凈，透徹，一目瞭然，叫人看的清楚明白。」

這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比喻顧雲開再明白不過了。

看來這小公子已經對他們的行蹤有所察覺。

沈寰宇著實是個有趣的人，顧雲開越瞧越入迷。

「想必沈小公子昨夜睡得也十分安穩。」

「是啊，托二位的福呢，昨夜我可是被兄長教訓了許久，不過是多花了幾千兩銀子，家中又不缺，他倒好，嘮嘮叨叨半個晚上，還翻舊賬，可真是委屈死本公子了…」

沈寰宇手中摺扇輕點著額頭，垂下的眼眸睫毛濃密，正孩子氣的跟他訴苦。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