滎暉深吸了一口氣，握緊手中的劍。康諾和侯爺都有要逃跑的趨勢。

星師長念了法咒，橙色的光芒籠罩了三人。

「還有不到一刻，日月交替即將到來了。」星師長低沉地說。

滎暉紅了眼，想要衝破出去，卻動彈不得。

小紓涕泗橫流地望著他，滎暉心中升起了火焰。他能感覺到小紓在叫他，小紓的心中肯定在吶喊：「十一！十一！」

他抬起了頭，天色暗得不行。只怕是黎明前最深的夜，即將破曉了。

觀星台外兩軍對峙，城外的大軍也在不斷地突破防線。

滎暉能夠感受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憤怒的感覺侵襲了全身，他想要揮舞手中的劍，他想要更多的鮮血。

日月交疊了。

星師長大聲念起了咒語，二十個術士也彷彿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來吶喊。

小紓尖叫了起來。他的心臟從來沒有跳得這麼快，他覺得全身上下都泛起了錐心的刺痛。

將軍！十一！救我！他無聲地吶喊著。

插在通天柱上的黑劍開始了震動，它自己掙脫了出來，立在空中，像是在選擇。

康諾和謝侯爺都被嚇得一動不動。

滎暉也開始痛苦非常，他全身的青筋暴起，面目猙獰，他狂吼著：「小紓！」

小紓聽到了那聲吶喊，但無法停止自己的心臟要被剝離身體的感覺。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他就要死了。將軍在他面前，卻救不了他。

滎暉能感受到。他賭輸了。他就是魔星。七月十一的謊言伴隨了他的一生。雨娘愛他，才會謊稱他不是魔星。他其實也知道自己是，但從未承認過。他太痛苦了，難受之極，他會回到天上，他會繼續重複那百年如一日的平靜如水的生活。他好不容易才來到人間，他好不容易才體會到身為人的喜怒哀樂。他不甘，他太弱了。

「小紓！」他的吶喊什麼也改變不了。

他怎麼可能是魔星！

那個啞巴孩子哭得太凄慘了，他就要死了，魂飛魄散，而自己會回到天穹，在日日夜夜中受苦。

那把黑色的劍認出了他，直直地刺向滎暉的心臟。

就在那一瞬間，所有的憤怒、懊惱、不甘都化作了鮮血，從他的口中噴涌而出。

黐閻！你他媽的快出來！你不是要救你的愛人嗎？如果聖珠死了，如果小紓死了，那你就什麼都沒有了！

劍已經刺穿了滎暉的心口，他吶喊著：「黐閻！」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他能期望的是黐閻的精魂能夠聽到，小紓能夠保住性命。

星師長平靜如水的臉上出現了震驚的神色。

天地開始了劇烈地震動，與上一次青湖山的地震完全不同，這場震動是要摧毀一切。

「地震來了！」康諾驚訝地叫著。

觀星台馬上就出現了裂縫，一整棟樓順勢而倒，怦然坍塌。外圍的士兵們也驚慌散開。那二十個術士也亂了陣形。星師長用力過度，嘆了一聲：「孽障！」便吐血倒地。整個京城都在地震中搖搖欲墜。

小紓覺得心口的寒意驟減，但擔心將軍，在一片混亂中卻無暇他顧。通天柱折了，小紓就暈了過去。他解脫了，他終於不用再承受了。周圍一切的紛亂都再也與他無關。

他迷迷糊糊中做了個離奇的夢。

他夢到一座古老的寺廟，他眼前是巨大的金身佛像和一個對著他盤坐的僧人。僧人坐如盤松，嘴裡念著:"前世今生，緣去緣滅。往昔如塵，曦日成夢。失天地心，得一人恨。奈何當初，回首無能。"他心中恍惚，走出了寺廟。

然後他又夢到他成了一隻狐狸，通體雪白，穿行在冰原之上。那冰原廣袤無垠，他卻行走自如，好不快活。他走了好久好久，終於回到了家，但曾經的家人都被冰錐刺穿心臟。他的故鄉成了廢墟，他的家人成了屍骸。他怕得要命，他看到一面奇異的圓鏡，鏡中是熊熊火焰，那燃燒的火焰中走出了一個怪獸。他只看了怪獸一眼，就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他到了海上，一直白龍馱著他在海面上飛馳。那風吹得他非常舒服，他想，如果能永遠這樣就好了。但天有不測風雲，一時間就雷雨交加，閃電劈中了他。他快要死了，他就快要死了。白龍帶著他到了海底。他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又變回了小紓，那個說不出話的啞巴孩子。他躺在朗星湖邊，一身大紅色祭袍。

「小紓。」將軍在叫他。

他起了身，看到將軍一臉柔和地向他走了。他不由自主地叫出了聲：「十一。」他竟然能說話了！他能說話了！他高興地笑著。

「笑得這麼開心？」將軍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臉頰。

小紓有些害羞，但也笑著說：「我能說話了！」

將軍一把把他拉進了懷裡，就說：「真好，我們小紓能說話了，小紓的聲音也很好聽啊。」

小紓傻傻地笑著，只能叫：「十一！十一！十一！」

將軍抬起了他的小臉，吻了他的額頭：「小紓想我了嗎？」

小紓抬著眼盯著將軍，將軍面容溫柔，器宇軒昂，眼神如水，像要把他淹沒了。

他不假思索地說：「嗯。」

將軍笑了，像太陽。他把頭埋進小紓的頸項，輕輕地在他的耳邊說：「小紓，你知道嗎？」

朗星湖的寒風徹骨，小紓覺得冷了，往將軍的懷裡鑽，疑惑地問：「知道什麼？」

「小紓。」將軍看著他，那眼睛深不見底，藏著無數的深夜，「小紓。我要你。」

小紓不懂將軍話里的意思，疑惑地看著他。

將軍又重複了一遍：「我要你。」

像是一個魔咒，小紓覺得自己的心都停止了跳動。將軍要他！他能和將軍在一起！

「少辰？」那低沉的熟悉的聲音。

小紓睜開了眼，他穿著紅色的祭祀袍，他躺在圓形的石床上。他的心口處還傳來陣陣疼痛，他知道，現在他醒了。

這裡是他那次和滎暉一起起去跑溫泉是來過的那個地宮。

那個低沉的熟悉的聲音呼喚著他：「小紓。」

對。他是小紓。他是將軍的啞巴孩子。這是他註定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