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小時候在祭師院，他因為不能說話而悶悶不樂。和他一起的一個小孩跟他說：「你註定了不能說話，就只能認命。想我，我註定了活不過十三，也只能認命。死的事以後再說，至少現在我還活著。這裡大部分孩子都活不過十三的。我小娘把我賣進來，阿爹收了十兩銀子，小弟的病終於可以治了。我也算救了小弟的。」對那孩子的話小紓當初根本不懂，現在卻似乎想通了。

他不能說話，是因為一個啞咒。那些人要他死，是因為將軍。現在那個聲音在呼喚他，是因為什麼呢？

他要知道答案，他還要回到將軍身邊。

小紓鼓足了勇氣，終於走近了那冰冷的恐怖的甬道。這甬道向下傾斜，冰面很滑，小紓只走了兩步就摔倒了，順著冰面開始向下滑。小紓怕得叫了起來，突然一隻手伸出了冰面，抓住了小紓的腳。小紓奮力一掙，那手卻抓得更緊了。那隻手青白瘦削，把小紓抓得痛極了。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小紓用另一隻腳往那隻手上踩去，硬生生地就把那隻手的關節踩斷。掙脫後，小紓迅速爬了起來，開始往甬道深處飛奔。

越往裡走光線越暗。

小紓跑得氣喘吁吁，終於累得停了下來。周圍已經不是冰了，沒有了亮光，黑漆漆的摸起來是岩石的質感。看起來像是個溶洞，偶爾還有水聲滴滴。冰寒之氣減少了許多，但小紓只穿了祭袍，一停下來就冷得他直打顫。

他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他害怕，他想要將軍。

如果將軍在的話……

多想無益，他只能自己繼續往前走。

「小紓。」呼喚的聲音有了喜悅的情緒。

小紓知道，很近了，他就要到了。

但又走了很久，小紓真的快要體力不支了，這溶洞還是長得來像是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小紓太累了。手臂上的傷口已經結疤，但還是有微微的痛覺。他開始覺得腦袋昏昏沉沉，肚子也咕嚕咕嚕直叫。小紓咽了咽口水，他好口渴。難受極了。他快到極限了，為什麼還沒有到呢？

小紓承受不住。儘管地面很冷，還有水汽，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這地面凹凸不平，硌得人難受，但困意大過了一切。小紓閉上了眼睛，就睡著了。

最近他總是做夢，他的夢千奇百怪。醒來後又記不得多少，只能感受到夢中的一絲情緒。自從在朗星山被將軍救下後就常常如此。他以前不怎麼做夢，現在卻是夢魘纏身。

在夢中，他往往不是自己。

如果他成了自己，他往往是那個會說話的小紓。他能叫著將軍的小名「十一」，他會笑會鬧。將軍也往往溫柔非常，雖然有些時候將軍會要殺死他，但那隻是個夢吧。夢是不會成為現實的。

小紓從夢中驚醒了。他醒來後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如何的夢。但身上卻熱汗直流。

周圍的寒氣完全消失了，小紓開始覺得熱。

這裡應該還是他剛才睡下的地方吧？小紓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為什麼這麼熱呢？

小紓感到了強烈的熱氣，空氣非常濕潤。

他已經沒有先前那麼飢餓和幹渴了，身體的疲乏也因為睡眠而好了很多。但他的直觀感受卻告訴著他，不一樣了。他醒來的地方和他入睡的不是同一處。

這裡也是一條溶洞，但他能看得更清楚了些，可能是因為光線亮了，也可能是因為他更加習慣黑暗。

四周都是熱氣，悶得人心慌。

小紓的狀態的確好了太多，他往洞穴深處走去。走了不久，前方就出現了紅色的光。要到了，要到了！小紓激動地想，連忙往前跑去。

「小紓。」那聲音呼喚著他，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跑了沒有幾步，小紓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這裡非常寬闊，幾乎看不到邊。無邊無盡的岩漿噴涌著，那熱烈的紅色刺激著人的視線。這裡就像是地獄一樣。

好熱。小紓熱汗淋漓。

「小紓！」那聲音近在耳邊。

小紓不禁起了雞皮疙瘩。

「過來！」那聲音里滿是激動的情緒。

岩漿噴涌得更厲害了。小紓想，如果掉下去的話肯定會屍骨無存吧，直接化作了一灘水，不，是一團水汽。

但那聲音蠱惑著他。他想是這麼想，但行動卻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一腳踩了過去。心裡一驚，覺得要掉下去。但最後發現自己實實在在地踏在了半空中，腳底下有一個圓形的半透明的符咒似的東西。他往岩漿湖的中央走去，每走一步，腳下都會出現這麼個東西。還是太熱了，小紓流的汗水讓祭袍都濕透了，讓他像是剛從水池裡撈出來的。

小紓走到了正中央，腳下的符咒變得非常大，發出紅光。

那聲音是在吼著：「少辰！」

腳下空了，小紓心裡一驚，不待他細想就一下子掉進了岩漿池。怎麼辦！他要死了。他只覺得非常熱。非常熱。心口也好熱好熱。

身上是火辣辣的燙，小紓絕望地閉了眼。

小紓又做夢了。這次很不同，他在自己的夢裡成了一個旁觀者，他知道這是夢。他看到了那隻白色的狐狸，白狐出生在大草原，身邊只有他的母親。白狐剛出生，草原人為他卜卦，卦象顯示他命定凶兆，克父克母，克長克幼，人間孽障，一世孤獨。母親和他不能再呆在草原，只能回去極北的冰川故鄉。白狐一族勉強接納了他們，但一次意外機會族人們得知了他凶煞的命數。族長想要殺死他，他和母親逃進了雪山。天寒地凍，沒有食物。他們的蹤跡被族人意外發現，母親為了引開族人將小狐狸藏在湖邊。小紓看到白狐母親離開的背影，心口突然發痛，不能呼吸，就醒了過來。

睜開眼後，小紓發現自己躺在地宮的石床上，不同的是石床非常溫暖。

「小紓。」那個熟悉的低沉的聲音。

小紓向聲音的源頭看過去，發現了一個紅髮金眼的高大男子。那男子面如刀削，凌厲非常，眼神熱烈，身著紫紅色的奇異袍子，像是異界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