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

阿薩爾出去打獵回來，只捉到一隻瘦弱的小兔。他的獵狗小傑也已經瘦骨嶙峋了，他卻只能分給小傑一點點幹糧。這趟出去了一天一夜，好歹也是有收穫。

他們一家住在靠近北地的邊緣的深山裡，終年風雪，一直都靠打獵為生。本來這雪山底下有一個規模不小的村子，但二十年多前的星象異變後一場瘟疫讓所有人幾乎都死光了，只留下了阿薩爾他們一家在山上。

阿薩爾他們本來是忽爾克的族人，忽爾克是驍勇善戰的游牧民族，本不該安守在一個地方。但從阿薩爾他們祖上開始，就守在了這一個山口，守護在北地的邊緣。這是一個承諾。忽爾克族沒有文字，但有承諾。

在靠近北地的那一個入口處有一個巨大的石碑，上面什麼也沒有刻，光禿禿的石碑不知道是在指引著什麼。那就是他們的承諾，他們會世世代代守護在這裡，直到再也沒有後人。

阿薩爾家有他的母親，還有他的兩個孩子，一個丫頭，一個小子。他的妻子在七年前走進風雪，然後再也沒有回來。小子大一些，已經有十六歲了，丫頭只有十歲。老母已經有六十了。忽爾克的老人大多硬朗，但也是抵不過病痛。阿薩爾的母親從大前日就開始發高熱，身體很虛弱。這裡離最近的村子太遠，阿薩爾就冒著風雪出去打獵，希望能攢點肉食，讓母親不至於受餓。

獵狗小傑也已經老了，已有八歲。小傑的母親就是阿薩爾家養的，她一窩生了八個，但只活下來了仨。後來在阿薩爾出獵的時候他們遇上了白熊，只有小傑留了下來，渾身是傷。他們家和小傑的感情很深，患難的真情。

但今年是最難熬的一年了。今年的獵物太少了，儲備的食物根本不夠家裡人分。家裡養的那兩隻羊也宰了，什麼都沒有剩下。

北地已經到了極夜的時候，阿薩爾回家看到屋子裡的孩子和老人都還在睡。爐子里起的火已經不夠燒了。他走到孩子旁邊，看到兩個孩子被凍得瑟瑟發抖。他心中不忍，又走到了母親面前。老母的臉蒼白，他摸上母親的手，冰涼。阿薩爾心中一驚，用手探了探母親的鼻息，眼淚不禁流了下來。

正當他悲痛欲絕的時候，小傑驚惶地咬住了他的褲腳。他聽到了一聲沉重的敲門聲。

阿薩爾的心中升起了一種很異樣的感覺，他輕輕地推開門，門發出咿呀的聲音。

門外的風雪中站著一個少年，他穿著一件白色的裘衣，潔白無瑕，就像是一座完美的雕像。

北方人總是很糙的，阿薩爾從未見過如此精緻的人，他愣在那裡盯著眼前的少年。

少年的聲音就像是從天際傳來，清亮但冰冷透骨：「我回來了。」

阿薩爾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少年抬起眼看著他，那雙眼睛裡包含了憐憫：「你的使命已經完成，我的誓約也會遵守。洛薩科斯家族的血脈，將由我來幫你們延續。」

阿沑是被大風吹醒的，他醒來的時候就看到阿爸躺在木板上，小傑哀哀地趴在地上，旁邊站著一個穿著白色裘衣的少年。那個少年看起來年紀和他差不多大，但渾身散發出一種冰冷的氣息。

他大驚，憤怒地叫道：「你是誰！」然後衝到了阿爸的身邊。走近一看，他雙腳一軟就跌在了地上。木板上躺著的那個人，穿著他阿爸的衣服，但只剩下了骨架，一副骷髏。

他抬起頭看著面前的那個少年，少年也俯視著他。少年的眼神中是一種叫做悲憫的情緒，他的聲音像是來自天際：「站起來。」

阿沑覺得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他不自覺地聽從了少年的話，站了起來。他看著少年悲憫的眼睛，就像是著了魔一樣，他無法再思考，無法再行動。

「你們自由了。」少年說，「你們是洛薩科斯家族最後自由的血脈。你們遵守了承諾，我就給你們未來。」

阿沑看著眼前少年，呼吸不由的急促了起來。

他想起了阿奶給他講過的故事。他問阿奶他們為什麼要守在這裡，阿奶對他說，這是一個承諾，是因為一個傳說。在很多很多年前，他們的祖先來到了這裡，救下了一隻被黑狼咬傷的白狐。那隻白狐化身成了美麗的少女，嫁給了恩人，想要報答所有的恩情。但沒過多久，少女被識破了狐妖的身份，被釘死在石柱上。他們的祖先愛她太深，遠離了自己的族人，將妻子的屍體埋葬在北地的盡頭，承諾將永遠守在山口，不讓任何人玷污這一片凈土。

這個傳說太遙遠了。阿沑不相信。但他相信眼前的這一個人，這個少年就是仙人，一隻狐仙。他們的神。

睡著的丫頭阿沁也被驚醒了，看到屋子裡的情景吃了一驚，低低地叫了一聲：「哥哥？」

阿沑沒有理會妹妹，而是看著面前潔白無瑕的少年，顫抖著問：「你是誰？」

少年看著阿沑，眼神中充滿悲憫，輕輕地說：「我是少辰，你們遵守了承諾，我來給你們自由。」

「少辰。」阿沑低聲念了一遍少年的名字。

「你們離開這裡吧，再也不要回來了。」少辰說完，轉身就想要離去。

阿沑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勇氣，他一把拉住了少辰的手。那隻手很冰涼，但阿沑感到安心。他哀求道：「讓我們跟著你吧。」

少辰悲憫地看著他，卻沒有什麼動作。

阿沑一下子跪了下來，抓著少辰的手，哀求道：「請讓我和阿沁跟隨你吧。」

少辰沒有甩開他的手，而是把阿沑扶了起來。

阿沁從床上跳了下來，站到了阿沑的身後抓著哥哥的衣角，偷偷看著少辰。

「你不想要自由？」少辰問。

「我們從來就沒有自由，讓我們做你的僕人吧。」阿沑拉著阿沁又想要跪下。

少辰扶著他，並沒有讓他跪下去。他低著頭，看著阿沑身後的小姑娘，問：「你可願意，和你哥哥一起跟隨我？」

阿沁懵懵懂懂，抬起頭看了一眼哥哥，又看看眼前這個漂亮得不像真人的男孩子，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我承諾過會保住洛薩科斯最後自由的血脈。」少辰的聲音夾雜著門外的風雪，「我不需要你們將自由獻給我，我也會給與你們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