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黑，五月末的涼風中隱含著熱氣，龍義在這黑暗的壓迫中不禁汗流浹背。

這些人為了這一刻不知謀劃了多久。

「藏書閣」那三個大字就像一道咒符一樣困住了他，周圍士兵的陣勢也是排列縝密的困陣。而那個昆行大人，一身的詭異之氣。

可能是期限將至，龍義覺得自己的感官也與人類大有不同，正在逐漸恢復龍神的本能。他一直將聖珠懷揣在胸口處，那淡淡的熱度在提醒著他這樣一個是非之物的存在。聖珠本就不該留在世間貽害生靈，這是禍，是天大的禍。可是，就是這樣的禍救活了少辰，做到了他永遠做不到的事。黐閻那個傢伙，就算是犧牲整個世界，也要救回愛人。這是他做不到的。不管他是白龍義澤也好，人類龍義也好，他永遠做不到。既然做不到，那他只能退出，把少辰推向能真正為他犧牲一切的人。

「我知道聖珠就在你的身上，只要你交出聖珠，我們便不會傷你分毫，也不會毀你多年的苦心修行，更不會傷害你想要保護的人。」昆行的言語冷冷冰冰，但極具威懾。

龍義知道此次便是凶多吉少，便問：「少辰？他在哪裡？」

「他自然是平安無事。不過少了聖珠庇護，也就是一隻平常小妖。你若真想讓他繼續平安無事的話，就乖乖將聖珠交出來。」昆行說著又前進了半步，「你若是想要拖延時間待自己重獲真身，恐怕恕本將不能讓你如願了。龍神大人，你看看四周，該是知道自己是被何物困住了吧？」

龍義恍然回神，周圍的士兵看似平常，但陰寒與燥熱之氣相交相映，怪不得他會感到又冷又熱。這些士兵竟然都不是活人！

「你，你，竟然使用此等損德滅福的招數，就不怕遭到天譴嗎？」龍義倒吸一口涼氣，四周的活屍士兵一動不動，但仍令他緊張萬分。畢竟，他現在只是一介凡人。

昆行冷笑一聲：「本將也是不願使出如此招數，不過為了勸服龍神大人你交出聖珠來，也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那你要讓我如何相信把聖珠交給你之後，你就會放了少辰？」龍義站在原地，不敢妄動。

此等活屍極其陰寒，加上困龍陣法，即使是朝陽升起也能將白龍義澤的龍氣阻擋在南府之外。他既逃脫不得，也難以重返真身。這昆行實在是考慮周全了，利用了老隆大人和黎蔚，只為得到聖珠？

龍義現在擔心少辰的安危，不能顧慮太多。少辰蘇醒不久，之前又受過重傷，還將聖珠渡給了他，想必是非常虛弱。龍義儘管覺得此事萬分蹊蹺，但真的不敢多想。

昆行冷笑的寒意幾乎滲進了龍義的骨髓：「信不信你自己決定，那隻小狐狸安不安全就是我來決定了。」

一顆冷汗從龍義的額上流下來，打濕了他的眼角。夜色暗得出奇，沉靜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但龍義知道，事實並非如此簡單。在他昏迷的那些天里，肯定發生了很多他意想不到的事。少辰經歷了什麼？老隆經歷了什麼？黎蔚又經歷了什麼？這個昆行又經歷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樣？事情發展得出乎他的想像。

昆行絕對不是可以操縱活屍的人，他也不是會自稱「本將」的人。他的笑很冷，但也絕對不會像這樣滲透骨髓，讓人發自內心顫抖。這人身上散發著的詭異之氣讓龍義的感官敏感了起來，興奮了起來，又畏懼了起來。

「你難道就不怕我重返真身之後找你復仇？」龍義緊咬著牙關說。

「復仇？」昆行眯起了眼睛，「龍神大人，我們有什麼仇怨？本將不過是想拿回聖珠，然後幫助您和您那隻可愛的小狐狸雙宿雙飛，有情人終成眷屬罷了。本將看時間實在緊迫，怕您有所猶豫，言語間才會這般顯得有些逼迫。希望您不要誤會，早些做出決定才好。我們的時間真心不多，你對本將又十分不信任。其實如此情景也不難預料，因此本將可是給您準備了好禮物。」

昆行一甩手扔出了一團白色的東西，倒是幹幹凈凈，沒有半點血跡。龍義看清了，那是一根狐狸尾巴，很漂亮。

「您說那隻小狐狸也著實懶惰，說起來是修鍊千年，不過才四尾。幸好有龍神大人您這般人物的愛護，不然他可難以在這弱肉強食的世界中生存不是？」昆行眯著眼睛笑。

龍義的身體開始顫抖，胸口的溫度已經無法為他抵禦全身的寒冷。黑夜裡一抹尾巴的白色幾乎刺瞎了他的雙眼，沒有紅，卻滿滿的是鮮血的味道。他絕對不會相信眼前的這個人是那天那個正氣凜然的昆行中將。他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氣，終於是開了口：「好，我給你。」

昆行看著他，沒有說話。

龍義把手伸進了胸口，觸到了那唯一的溫暖，那顆紅色的溫熱的小珠子，在夜裡發出最耀眼的光。這光是少辰對他的犧牲，也是他所有的無能為力。

昆行走到了他的面前，笑著，卻很冷淡，伸出了手說：「本將從不食言。」

龍義流著冷汗將聖珠放在了昆行的手上。昆行接過聖珠，毫不猶豫就含進了嘴裡。他周身似乎都在發光，不過那詭異之氣絲毫未減。他突然痛苦地嘟囔了幾句話，然後身體開始發生奇異的變化。

龍義驚訝地退後了好幾步，幾乎就要撞倒了身後的活屍。他看著昆行的容貌完全改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模樣，陰翳掩蓋了所有的俊朗只留下了渾身狠戾。那人被黑色的詭異之氣籠罩著，聖珠的紅光想要衝破束縛但黑氣卻太過強大。他痛苦地叫著，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面容因為痛苦而扭曲著，他突然膨大的肌肉撐破了衣服，他突然長長的頭髮像幽靈般舞動著。黎明前的黑暗就這樣被壓抑進了他痛苦的世界之中，一旁的老隆大人因為無法承受此等陰寒早就暈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此時太陽就要升起，但黑暗卻遠遠沒有結束，那人用痛苦的嚎叫覆蓋了整個天空。

龍義幾度就要昏厥，但仍苦苦支撐。他最後倒地的時候在想，他似乎知道了一個秘密。就是這個秘密，將他和少辰推向了人世的漩渦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