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

橙子是雙性戀，朋友問起，她向來直言不諱。

可是對於喜歡的女人，她從來不去追，久而久之就放在心底里了。

若有機會和過去喜歡的人重逢，問她這次還會不會錯過，答案是否定的。

若問她到底還喜不喜歡，答案是肯定的，只是這時的喜歡已經不帶慾望。

喜歡會隨著時間慢慢變味。已經習慣把它放在心底，就不會再把它拿出來，也沒有力氣把它拿出來，就算拿出來也沒了當初的激情。

像這種藏著藏著就只能藏著的喜歡的人你有幾個？

橙子有兩個，總是重複著相遇、暗戀、再到分離。什麼都沒說、久而久之藏成了心事。

1

「掌、掌櫃的，還有空房嗎？」

少女似乎在極力剋制自己的感情，出於緊張，沒能控制好表現在臉上的情緒，導致表情看起來有點怪。

她是第一次訂房間嗎？出於職業病的習慣，橙子總是能很敏感地察覺出別人的情緒。

也許是下意識地想要減緩少女的緊張，橙子一貫清冷的語調里不禁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有的。」

「能、能訂一個月嗎？」

一個月？貴客！海邊客棧除了休息天和節假日幾乎沒什麼客人，訂房時間最長一般不會超過一個星期，像這樣一開口就說要住一個月的簡直是稀客中的貴客，貴客中的土豪！

「能。」

「我需要付定金還是全額付清？」

「請先付半個月，另一半在退房的時候支付。」

「好的。」少女放下背包，準備付款。

少女低頭從包包里拿出卡夾的動作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頓住，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抬頭問了一句：「可以刷卡嗎？」

「可以的。」

當少女把卡遞過來的時候，橙子覺得有點好笑，在付款之前，得先選房啊。

「單人房還是雙人房？」

「我是要自己住，所以單人房就可以了。」

橙子給少女打了六折。客棧是橙子自己開的，打折什麼的全看心情。

當鑰匙交到少女手中時，她拿著鑰匙少說也頓了半分鐘。

「需要我幫忙搬行李嗎？」

「啊，不、不用的。我自己來就好。那我先去房間了。」少女恍然回神，拉著行李箱上樓。

少女很年輕，大概是剛剛大學畢業的年紀。入住登記上記錄的名字是肖純。名字跟她的人很搭。她是出於什麼原因要來海邊客棧住一個月之久呢？由橙子來說有點那個，但是這附近真的除了大海再沒有其他好玩的地方了。再說在海邊客棧住一個月也不便宜，還不如在附近短期租房或者找免住宿費的青年旅舍。雖然那樣做就不能離大海如此之近了……離大海近？難不成她對大海有什麼執念？

感覺對今天的住客關注過多了，橙子放棄揣測，心思回到筆記本熒幕上。

2

「掌櫃的，叫我純子就好～」

「好。」

「掌櫃的，能叫一聲來聽聽嗎？」

「……」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愛調戲人麼？

「掌櫃的，我可以叫你橙子嗎？」

「可以。」這其實沒有必要特意問，倒不如說叫「橙子」比叫「掌櫃的」讓她覺得更自在，畢竟其他人都是叫她橙子的。

「還是不了，還是覺得叫掌櫃的比較好玩～」

口胡！這真的不是調戲麼？！

像這樣，在幾乎沒客人的工作日里，入住一個月的304房客——肖純，哦，不，純子總會到前台找橙子聊天。

閑時喜歡寫些小散文或者是發獃的橙子不是沒煩過純子擾她清凈，只是看著純子臉上清澄明亮的笑會不忍拂她好意。

橙子也試過勸她出去玩，不過她會反過來慫恿橙子一起去。

反正也沒什麼客人不是嗎？純子這樣說。她到底知不知道她這樣其實很失禮啊……

3

「掌櫃的，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橙子佯裝很認真地思考了一會，然後回答：「沒有。」

其實有很多客人會問她這個問題，她都只能指指門外的大海。

次日。

「掌櫃的，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自己查。」

隔天。

「掌櫃的，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這問題你已經問過很多次了，再怎麼問也問不出新意的。」

「這、問、題、你、已、經、問、過、很、多、次、了，再、怎、麼、問、也、問、不、出、新、意、的。」純子一字一頓地複述橙子的話，一邊掰著手指。

「23！23個字！這是你對我說的最長的一句話！」純子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看吧，在只有大海的海邊客棧住一個月只能無聊到尋掌櫃開心了吧。

4

「掌櫃的，我想借用一下廚房。」

「右邊拐彎。」橙子直接給她指了方向。

純子在廚房裡忙活了二十來分鐘，端出來一碟酸甜橙香三文魚。

橙子看著碟子里的美味，眼睛一下子亮了，還陶醉地聞了一下香味。

「這是我最拿手的菜，掌櫃的幫忙嘗嘗吧。」純子把酸甜橙香三文魚放在橙子面前，雀躍的語調裡帶著期待，「掌櫃的，味道怎麼樣？」

橙子豎起大拇指，嘴巴塞成松鼠狀。

「掌櫃的，以後我們能不能一起吃飯啊？我每天都會做酸甜橙香三文魚哦～」

「嗯嗯！」橙子連連高舉大拇指，塞得滿滿的嘴巴實在說不了話，又怕答應遲了今後的酸甜橙香三文魚會飛走，只能一邊點頭一邊發出模糊的鼻音。

5

不得不說有人給自己做飯真的是太福祉了。不過橙子很清楚這種福祉是有期限的。

桌上的佳餚已經消滅過半，純子預計住在橙子客棧的時間也過了一半。

橙子夾起一塊魚肉，想到半個月後將再也吃不到這麼美味的酸甜橙香三文魚，忍不住問：「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要來海邊客棧住一個月啊？每天除了找我聊天就是和我一起吃飯。」

「你說呢？」

純子反問時的目光太炙熱了，導致橙子不知道該怎樣回應。

6

隨著住期將滿，純子開始天天往外跑，好像是直至現在才對周圍的風景產生興緻。

看著純子每天分秒必爭地往外跑，生怕餘下的時間不夠用似的，橙子就忍不住吐槽：現在才知道捉急，早前都幹啥去了。

7

黃昏。晚飯過後。

橙子感覺自己的手指都快要被她看出洞來了。不知她的一句話到底要醞釀多久。

「掌櫃的……」純子終於說話了，「今晚九點，你能來北碼頭的白色燈塔嗎？」

「我要顧店。」只是邀請她去燈塔都要醞釀這麼久，到了燈塔那裡迎接她的不知是什麼。太可怕了，這裡還是拒絕吧，畢竟拒絕這個不算難。

「只會耽擱你二十分鐘，不，十分鐘！你就來一下吧～」

橙子搖了搖頭。

純子像泄氣的氣球瞬間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

這是純子第一次在橙子的面前露出如此明顯的失望。

其實去一趟也沒什麼，燈塔離｢橙子客棧｣很近，步行過去用不了五分鐘。

只是她有種預感，如果她去了，會出現讓她更難拒絕的事情。

「我給你一個晚上的時間，在你方便的時候抽空過來一下吧。」純子很快又振作起來了，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留下這句話，走出了客棧。

8

時針慢慢地爬向21點，橙子還坐在櫃檯後沒有動作。

從18點到21點只有短短的三個小時，卻讓橙子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她盼時間快點過了21點，又希望時間能慢一點。

明明早已決定不去，為何又覺得還有商討的餘地……

9

時針又跑了兩圈，早就過了可以關門睡覺的時間，橙子還是坐在櫃檯後。

在只有橙子一人的客棧前廳，連秒針走動的聲音都格外清晰……

10

娘的！都快24點了！那個蠢貨還回不回來？

橙子忍不住爆粗。

雖然八月是炎夏，但是深夜的海邊還是很冷的！

橙子終於沉不住氣了，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像是抓起給自己出門的借口，朝北碼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