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冰輪初轉騰，見玉兔哇——玉兔又早東升，那冰輪離海島，乾坤分外明，皓月當空……」清亮婉轉的聲線和著京胡、月琴、鑼鼓點響起，戲園子的味道就有了，就好像唱戲講一個「起范兒」。

緩步走過長長的紅木長廊，耳邊是這一出貴妃醉酒，還有賓客嘈雜和催場的聲音，黑瞎子忽然有些恍惚：這是什麼年頭？是那個奢靡醉人的年頭？是那個身邊還有侍從小廝跟隨，被人恭恭敬敬叫一聲「殿下」的年頭？

隱約還記得當年額娘愛熱鬧，最是追捧京城「梨香園」的名角「玉蘭」，自己也常跟額娘去捧場。那名角什麼模樣、唱功如何卻都不記得了。

「這位爺，您是買了票的還是約了人的？」長廊盡頭，雕花門前的小廝殷勤地迎上來問。

黑瞎子沒回答，只是輕飄飄放下一張戲票在門口的矮桌上，走進去。

這麼些年，這迎客的話還是沒變。黑瞎子心裡懶懶的想。

座兒是早就滿了，站的地方也不多了，黑瞎子索性晃上二樓，瞅著個空鑽到欄桿邊。

打眼一掃，就見到台上自家的小新娘，扮上相，胭脂油彩掩了臉，倒是把一雙大大的桃花眼勾得分外出挑，巴掌大的小臉尖尖的下巴，柳葉眉描得細長，嘴唇塗得艷紅，和畫兒里的人真是像。

身段玲瓏柔弱，水袖甩得漂亮，和二月紅是有七分像的。

黑瞎子和解小花在那夜親近之後，兩人的感情又好了許多，黑瞎子更是得空就往小花那跑。這天正是小花頭回登台，唱的是一出貴妃醉酒。

小花私下留了戲票給黑瞎子，並且惡狠狠地威脅：「你敢不來就再也不理你了！」

黑瞎子想著小新娘威脅人的可愛模樣，故意提前到了，卻等到開了場才進去，還故意不找座兒。

解小花在台上唱著，眼睛卻忙著在台下找黑瞎子，可是這清風園最大的戲廳上下三層幾百個座兒，解小花上上下下瞅了個遍，也沒有看見黑瞎子。

唱詞、身段一樣沒落下，解小花心裡卻已經開始罵黑瞎子沒良心了。

好不容易挨到謝了幕，大幕一拉，解小花才不管台下怎麼熱鬧地叫好鼓掌，就氣呼呼地往後台跑。

這時候的黑瞎子下了樓，悄悄混進抬樂器道具的隊伍里，搬著把椅子裝模作樣地摸進了後台。

「死瞎子！臭瞎子！你居然敢不來！我要是再理你就是見鬼了！」解小花在後台自己的單間里扒了扒自己一身行頭甩在一邊，就坐在梳妝台邊罵人。

「那解老闆今天可就是見著鬼了。」剛罵完就有個油腔滑調的聲音在旁邊搭腔，解小花一抬頭，在鏡子里看到黑瞎子叼著煙懶洋洋地靠著門板。

解小花沒說話，抓起梳妝台上的瓶瓶罐罐轉身就砸，黑瞎子像雜技演員似的一樣樣接住，然後抱著一堆胭脂水粉晃過來。

給自家小新娘把胭脂水粉一樣樣擺好，黑瞎子突然低頭在小花臉上偷了口香。

「呸呸，全是脂粉味，沒有小花香甜。」親完了還要點評一下。

「那你有本事別親！」解小花氣得真想咬人。

黑瞎子馬上擺出一副為難的表情：「那不行，該親的還是得親，別說臉上抹粉，就是用粉裹成湯圓也是我媳婦兒。」

眼看解小花要發飆，黑瞎子趕緊湊過去一臉賤笑，滿臉都寫著「大爺您隨便出氣」這句話。

解小花以前只知道這人不靠譜，沒想到不但不靠譜，還抽風。

心裡想著不和抽風的人一般見識，解小花綳著小臉說：「那你去幫我打盆水卸妝來謝罪。」

「得嘞！」黑瞎子模仿小廝模仿得像模像樣，解小花沒忍住笑了。

黑瞎子由解小花指揮著，用軟布蘸著溫熱的水給小花擦掉臉上的粉，又伺候著小花洗掉臉上的油彩。

「幫我擦。」解小花洗完臉拿起梳妝台上一個玻璃瓶遞給黑瞎子。

黑瞎子一看，潤膚霜。心裡靈光一閃：大好的機會吃豆腐！

沒兩分鐘解小花就後悔了讓黑瞎子幫自己擦潤膚霜了，因為，自己這張小臉的豆腐算是被他吃了個夠本。

「小新娘，你的臉好滑。」吃完豆腐還不忘點評的某人完全沒注意自家小新娘的眼神有多兇惡。

解小花這場貴妃醉酒一炮而紅，沒兩天就被催著演出，黑瞎子閑了幾天，正好跟著解小花。

解小花本著不浪費的原則，招呼了黑瞎子給自己收拾行頭，自己坐在梳妝台邊開始化妝，敷了底粉，塗了胭脂，解小花拿起眉筆正要描眉，拿著眉筆的手突然被握住了。

「我幫你畫。」黑瞎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

解小花斜眼打量他，嫌棄地問：「你？你會不會畫啊？」

「試試不就知道了。」黑瞎子挑釁地說。

解小花一挑眉：「好啊，要是畫毀了，爺再跟你算賬。」

「好嘞。」黑瞎子利索地切換到小廝模式。

小花坐在梳妝台邊的矮凳上，迎著光，黑瞎子單膝跪在旁邊，一筆一劃地描著小花秀麗的眉型。

「成了，解老闆，您看看滿意嗎？」黑瞎子把眉筆一擱，諂媚地問。

解小花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居然描好了一雙細長的秀眉，似蹙似笑，煞是好看，解小花有些驚喜，小臉還是綳著：「還行，沒給爺畫毀。」

「爺您賞臉。」

「幫我化妝吧。」解小花居高臨下地發話了。

黑瞎子但是壞壞的笑起來，問：「那解老闆給小的什麼報酬？」

「美得你！」

黑瞎子樂呵呵地給自家小新娘畫著妝，順便吃著豆腐，不亦樂乎。

妝畫完，鏡子里少年清秀的臉已經成為了嬌美的模樣，小花有些恍惚，發現黑瞎子也從鏡子里看著自己，就輕輕地問：「好看嗎？」

「嗯，真美。」

解小花看著黑瞎子發愣，覺得好玩，心裡忽然就出了壞點子，於是就突然站起來，抽走黑瞎子叼著的煙，在他的嘴唇上親了一下。然後笑得很奸詐。

黑瞎子沒反應過來，解小花扯著他到鏡子前，解小花的壞點子居然是把自己唇上的胭脂蹭到黑瞎子嘴唇上。

「好玩？」黑瞎子歪著頭看著小花問。

「嗯。」小花裝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唔……」下一秒就被吻住，解小花心裡罵黑瞎子幼稚，但是又不禁覺得有些甜蜜。

一吻結束，解小花嘴唇的妝徹底花了，兩個人對視一會兒，都笑起來。

重新補了妝，該換服裝了，黑瞎子又賤笑著湊過去：「解老闆，小的伺候您更衣？」

「滾！」

慢慢的，解老闆多了一個貼身小廝，無論什麼事都很熱情地伺候得細緻入微。

這天晚上，解小花又有演出，正在享受化妝服務的似乎，有人敲了敲門，禮貌的說：「解老闆，有人給您送了禮物。」

狸貓有話說：三胖子說瞎子是滿清大貴族後裔，狸貓就小小的腦補了一下。畫眉什麼的，根本就是恩愛夫妻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