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那一瞬間的悸動，杭澈看著緊緊盯著自己的人，突然問道:「你相信我嗎？」

厲殊御毫不猶豫點頭。

杭澈正了正神色，無比認真的對厲殊御說:「孩子，剛才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其實是你的爸爸。」說完還嘆了口氣，伸出手，略為沉重的緩緩拍了拍厲殊御的肩，「這幾天我一直在病房外看著你，你昏迷不醒多少天，爸爸就多少天沒睡好覺，如今你又失了憶，唉……傷在兒身，痛在父心。」

等他演完再去看厲殊御的表情，發現厲殊御還是緊緊盯著自己，突然有種自己在唱獨角戲的尷尬感，杭澈抬眼不看他，清了清嗓子，「我說了那麼多你聽進去沒？」

看到杭澈轉移目光不看自己，厲殊御輕皺起眉，卻仍乖覺的回應:「聽是聽見了。」

有戲，杭澈把視線轉回來，強忍住一臉期待的表情，說:「那你叫我一聲爸爸？」

和杭澈期待的目光對視，厲殊御依舊面色不改表情不變，張了張口就要說出那個音時，就在杭澈越來越期待以為得逞的目光下，開口的瞬間卻變成了——

「媳婦。」

杭澈一愣，糾正道:「不對，要叫爸爸。」

「媳婦。」

「叫爸爸！」

「媳婦。」

杭澈:「…………」

可滾吧！誰是你媳婦！

有些時候杭澈不得不承認，和厲殊御玩兒套路，那就是給厲殊御送人頭。

看這杭澈吃癟，厲殊御眉頭一挑，覺得自己把剛才杭澈不看他的場子找回來了，聲音沉穩帶有些微低啞，又很磁性:「杭澈，我覺得你要弄清楚一件事情。」

杭澈下意識問:「什麼？」

厲殊御輕揚起嘴角，語調還是杭澈熟悉的高傲和穩操勝券:「我是失憶了，不是智障了，我是只記得你，但並不代表你說什麼我都會信，況且——你看起來年紀比我還小，還真好意思讓我喊你爸爸？」

杭澈頓時失語:「…………」

太得意忘形了，還真的以為能憑藉這一點也戲弄厲殊御一回，沒想到還被反過來諷刺了一頓，失策，失策。

被厲殊御這麼一激，杭澈也沒了要逗人的意思，玩弄揶揄的神色也盡數收起，他坐直了身體，淡淡道:「剛才只是測試罷了，你沒有因為失憶而智障真是太好了，不用我浪費時間像帶孩子那樣一點一點重新教你。」

說完把公文包打開，把他今天早上分出來的必須要厲殊御親筆過目簽字的文件都拿出來，「啪」的一聲放到厲殊御床邊的桌子上，又給他丟了支鋼筆，朝他微微揚起下巴:「那就請厲董事長趕緊把這幾份文件看了，然後在這裡簽字，我好走的時候帶回公司。」

厲殊御被杭澈的徒然變卦弄得發愣，他看了一眼桌上那幾份文件，又抬頭看了一眼啟動辦公模式的杭澈，輕咳了一聲提醒某人自己還是個病人，然而發現杭澈並不打算理他後，默默地拿起鋼筆打開文件，找到剛在杭澈點給他看的地方，刷刷幾下籤下大名，三兩下就把三份文件都簽完了，然後把鋼筆合上，文件也合上，拿在手上一起遞給杭澈。

杭澈看了他一眼，接過文件和筆，隨手打開一看，輕嗤道「不是說失憶了麼？不是說連自己名字叫什麼都不記得了麼？這『厲殊御』三個字寫得還真是一揮而就順暢無比啊！」

厲殊御只是看著他，沒說話。

杭澈也不鬧了，只是在把文件都收好之前突然想到什麼，問道:「你剛才怎麼不看看內容就隨便簽字了？」萬一方案或者項目有漏洞，這不是自己作死嗎？

厲殊御神色自然道:「這是你遞給我的，之前你應該都看過了，那我簽還有什麼問題？」

杭澈呼吸一窒，心跳都差點跳漏一拍。

厲殊御這話說的，太貴重，太攝人心魄了。

這幅習慣成自然而然的模樣，是不可能故意裝給他看的，那就是說，他平時里呈給厲殊御的文件，他都是這樣看都不看就直接簽的嗎？！

這代表著，厲殊御十分信任他？！

杭澈別開視線，有些急匆匆的把文件都收好，以掩飾內心的感動和悸動。

在心中幾回數次心裡暗示和鞭笞後，他才緩過來，平定了略微急促的呼吸。

果然厲殊御就是厲殊御，哪怕人都失憶了，還是能夠輕而易舉的憑藉三言兩語擾亂他的心。

不怪他心防不堅，實在是敵人手段過於高超，他防不勝防，避無可避。

杭澈站起來，朝厲殊御笑了笑:「那麼今天就先到這裡了，醫生說你還要再觀察兩天，看看有沒有腦震蕩的後遺症，過兩天我會派人過來接你回家，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說完轉身就要往門口走，為了厲殊御出車禍這事，他已經累了幾天了，杭澈實在不想再和厲殊御這樣你來我往的對擊下去了。

他現在只想回家痛痛快快的沖一個熱水澡，再狠狠地睡上十個小時的覺，再來接著處理厲殊御的事情。

然而他才踏出一步，就感覺有人拉住了他，杭澈回頭看著拉著他左手的厲殊御，神色不解:「怎麼了，還有事嗎？是不是頭又疼了？」說著就要伸手往厲殊御的頭上探去。

厲殊御搖頭，「不是。」

「那你這是幹什麼？」

厲殊御沉默一瞬，抬眼看杭澈的樣子，竟然透著可憐巴巴的味道。

「厲殊御？」

厲殊御糾結了一小會兒，彷彿終於跨過了什麼心裡障礙般開口，語調竟有些豁出去的味道。

「你，你能不能別走啊？我想你留下來陪我。」

杭澈聞言抿了抿嘴，忍住笑意，他知道厲殊御為什麼一副豁出去不要面子的表情了，這一副小孩子氣的要求宛如在撒嬌，厲殊御那麼要臉的人，說出這麼一段話，怕是經過了好一會兒心裡掙扎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厲殊御這樣完全是因為失憶，失憶的人對所有人所有地方都是陌生的，他的不安會瘋狂壯大，而如果這時候出現了一個並且是唯一一個讓他感到熟悉，他記得的人，他自然不會願意他離開。

這和雛鳥情節是一個意思。

杭澈表示理解，也很同情，但他真的需要洗個熱水澡睡個好覺，於是他拒絕了。

「抱歉，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