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沈謙人生這三十年頭一次被人掛電話，他將座機放回去展開書對著一排排的字看了一會兒居然什麼都沒看下去，心神還留在剛剛那段簡短又神奇的通話中。

還從來沒有人給他來電話，只是專門囑咐一下自己的歸期，甚至連那聲問好都不是給他的，他難得有了一種被人忽視的奇怪的感覺，有點新奇。

恰巧管家拎著水壺從他面前卻走過去，他便抬眼將書放下，道：「剛剛趙南星來電話了。」

管家立刻停下了腳步，轉身看他，等著下文。

「說他要再過幾天回來。」沈謙輕輕踢了一下腳，團團被掀了個跟頭，四仰八叉的愣了一下，又爬起來喵嗚喵嗚的去咬他的褲子，跟對抗仇人似的。

沈謙接著道：「讓你照顧他的貓，順便跟你問好。」

管家在原地愣了一下，似乎也對他傳聲筒的身份感到有些不妥，兩秒後道：「我今天下午出去一趟。」

「做什麼去？」

「買手機。」

沈謙抓著書的手抬起，「好。」

接下來的幾天里，他再也沒有接到趙南星打過來的電話，倒是經常看見自己的管家有事沒事捧著手機，手指飛快的在熒幕上輕點，有時還能瞧見他臉上不明顯的笑意。

管家之前並不習慣於用智能機，他的交友面狹窄，從前接觸的基本都是沈謙生意場上的人，自己卻並沒有什麼交好的朋友之類需要特別聯繫的人。後來退下來不再跟在沈謙後面處理那些事，便留在這幢別墅里，沈謙回來就安排一下他的生活起居，沈謙不在他就自己安排自己的退休時光，總體來說過的還算愜意。

趙南星的出現對他來說算是一個驚喜吧，安靜平凡的日子裡，多出一隻小貓，再多出一個討喜的小孩，其實也挺好的。主要是這孩子單純沒有心機，肚子里沒有那麼多煩人的彎彎繞，他這輩子打交道的人太多了，見過的骯髒齷齪的人也太多了，像這樣幹凈的討喜的光是看著也讓人心情愉悅。

就這樣又過了六天，第六天的下午，沈謙恰坐在沙發邊翻閱關於遠疆的貿易報表和各種協議，座機突兀的響了起來。

他抬眼，眼神怪異，伸手去接的時候還腦子裡閃過了一個模糊的念頭，會不會是趙南星。

「喂。」

年輕的男聲從話筒里傳來，那邊傳來小心又謹慎語氣掐斷了這個念頭。

「喂，沈先生，是我。」那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按耐不住的激動，又不得不使出全身力氣裝出克制的模樣，好像平常打招呼一樣道：「我是余千元。」

「嗯。」沈謙神色淡淡的翻了一頁文件，示意他往下說。

「我，我再過半個月就要放寒假了。」他小心翼翼地詢問：「我可以回去看看您嗎？」

「隨你。」沈謙微微皺眉，拿著一頁紙，對上面的某項條款多看了兩秒，隨後在後面畫了個叉。

「好的！」余千元的語氣里透露出些許興奮，頓了頓像是鼓足了勇氣道，「您現在那邊應該是下午了吧，您吃午飯了嗎？」

「吃了。」沈謙開始有些微的不耐煩，「還有什麼事嗎？」

「沒，沒有了！」余千元忙道：「您忙吧。」說著他沒了聲，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

沈謙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電話剛掛了兩秒，便又響了起來，沈謙剛要收回去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又拿起了話筒。

這回還沒等他出聲，那邊便迫不及待的出聲了，趙南星熱情洋溢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喂！是沈謙嘛！李爺爺說你現在在座機邊坐著呢！是不是你啊！」

沈謙抬頭透過落地窗往外看去，他的管家背對著他正在給外面花園的花澆水，看起來並無異常。

「喂？沈謙？」

「嗯。」沈謙應了一聲：「是我。」他還以為管家買了手機，趙南星應該不會再打這個號碼才是，只是聽他這個口氣倒像是專門找自己的。

「是你就好。」聽趙南星的聲音他似乎正在笑，「沈謙，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怎麼？」沈謙一時間居然沒能理解他什麼意思，畢竟給他送禮的人從來沒有過像趙南星這種野路子的，直接了當的打電話給他本人，問他想要什麼。

「給你買禮物啊！我不是答應你了嘛。」趙南星的語氣就像是在抱怨他為什麼不記得自己的話似的。「我怕我買的東西你不喜歡，回頭浪費了，所以先問問你的意見。」

沈謙：「......」他著實是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很大原因也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歡什麼，他好像什麼都有了，什麼都不缺，也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

「嗯？你怎麼不說話啊。」那邊趙南星催促道，「我明天就回去啦，只有你的禮物還沒有買，你快點說你想要什麼。」

沈謙想了想問他：「你給李紳買了什麼？」

「李紳？誰？」

「你的李爺爺。」沈謙往扶手邊靠了靠，調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靠住，翹起腿回答道，文件被他放到一邊。

「哦，李爺爺啊。啊，sorry。」趙南星似乎撞到了什麼人，手機拿遠了點跟別人到了聲歉繼續道：「我給他買了一套茶具，青花瓷的！特別好看，回去可以請他給我們泡茶喝！」

「哎呀，我們先說你喜歡什麼嘛！」趙南星咕噥著帶點鼻音，宛若撒嬌般道。「快說快說。」

沈謙沉默了兩秒，最終道：「我沒有什麼想要的，不用給我買了。」

「這樣啊。」趙南星聲音低下去，隨後道：「那我看著買了！啊！」他前一句話話音未落，緊跟著又叫了一聲。

「怎麼了？」沈謙問。

「我的錢包！不見了！」那邊傳來趙南星著急的聲音，又聽到他跟人道：「許二！我錢包丟了！」

「丟哪了？」有人由遠而近靠近趙南星，沈謙的腦海里浮現了那天晚上被他的保鏢抗在肩上的許洲，宛若死豬的樣子。

那邊趙南星彷彿忘了自己還在跟沈謙通話，道：「我也不知道，哦，剛剛，有個人撞了我一下，不會是小偷吧！」

「肯定是啊！」許洲肯定道，「你還記得長什麼樣子嗎？」

沈謙在這邊靜靜聽著，趙南星道：「帶著個黑色鴨舌帽，紅色頭髮還是黃色頭髮來著，啊，穿的啥來著，記不清了。」

許洲：「......你魚的記憶嗎！錢包里有什麼？」

趙南星：「錢啊。」

「多少。」

「忘了。」

「......」

沈謙不由自主露出了個笑容，恰好被走進門的管家瞧見，於是收斂了些。

「啊，我還打著電話。」趙南星不經意瞄了一眼手機，才想起來這邊還有個人，忙抬手道：「沈謙，你還在麼？我不跟你說了，你的禮物我看著買了，再見！」

說著他掛了電話。

沈謙呆了一下，把話筒拿到眼前，人生三十年裡第二次被人掛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