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是愛你呀
小說: 一年春好處·穀雨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數:2618 更新時間:2019-09-22 02:09:52
昝霖去洗了把臉,站在洗手間門口,道:「谷知,要不你今兒晚上,回你自己那邊去吧?」
谷知愣愣地瞪著他:「你這是趕我走?」
「沒有,」昝霖捏了捏鼻樑,「我就是想靜靜,我一直是一個人,你得讓我想想日後兩個人要怎麼相處。」
其實谷知聽他這麼說,心裡很是彆扭。二十多年的生命,曾經那三分之二的時光都是他們兩人一同度過的,因為他離開的這三分之一,昝霖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我不習慣。
但離開的人是他啊,他還能說什麼。
他拎起公文包,摸了摸昝霖的頭髮,道:「那我走了。」
昝霖慢慢地嗯了一聲。
他道:「那我這幾日都不要過來了?」
昝霖又慢慢地嗯了一聲。
谷知多少有點鬱悶,拖著他的行李箱走到門口,又不甘心地回頭道:「我真的走了啊。」
昝霖平靜地看著他,道:「拜拜。」
谷知:「……」
如果放到以前,谷知多半是要死乞白賴地纏著昝霖,各種撒嬌各種賴皮各種哄著他,最後的結果也肯定是順著自己的意願的。
而如今,他卻膽怯於做這樣的事。
他那老早與他奶奶離婚移民了的爺爺——竇建安,因為覺得他是個同性戀玷污了竇家的名聲,非要把他帶去美國——而沒想到他自己的小孫子,是個藏得很好的雙性戀。
十七歲的Chris很快與谷知狼狽為奸,並且堅定地站在他這邊,理由是「如果你能把老頭搞定了,那我也就自由啦」。
這個坦誠的雙性戀年輕人,曾一針見血地說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他說:「你根本不配與他在一起,知知。」
谷知踹他:「知個屁。你懂個屁。」
Chris操著他極不標準的中文搖頭晃腦地說:「即便我沒見過那個阿霖,但不妨礙我嚮往一下那個很美好的男人啊。反正換了是我,我一定把他寵到天上去。」
谷知又踹他:「滾蛋。」
但是他說對了,他當年就是仗著昝霖喜歡自己而肆無忌憚。無論誰看都覺得好像是他在遷就著昝霖的步伐,是他做昝霖的忠犬,甚至連他自己,都這麼以為了;直到那一場分別讓他獨自成長了那麼多年,他回想當初才驚覺,原來從來都不是他妥協與昝霖,而是昝霖始終寵著他。
因為他那時候還是個二傻子。
他還到達不了昝霖的高度,昝霖只好不動聲色地在原地等他。
而如今的谷知正因想明白了這些,所以才膽怯。
唉。真尼瑪作孽。
谷知拖拖拉拉地扯著行李箱,最後在小區花壇邊坐下不動了。他就這麼坐在這裡,仰望著昝霖家的窗戶。
天色漸漸暗下來了,吃過晚飯出來散步的阿姨們,路過他身邊都不免好奇地打量一眼,努著嘴小聲討論著他肯定是惹著家裡的太太然後被趕出來了之類的。谷知翻著白眼長嘆,那位要是他太太就好了呢。
天黑了,昝霖的書房亮起了燈。他的身形被映在淺色的窗簾上,幾乎都不怎麼動彈,看來是碼字碼得很認真。
許久,谷知肚子咕咕叫起來,但他沒有去吃飯的心情;他掏出手機瞄了眼,已經八點零幾分了,窗簾上的影子還是保持著幾個鐘頭之前的動作。
「又不吃飯。」谷知嘟囔了一聲。他想了想,還是發了條簡訊過去提醒他,內容很簡短,只有「記得吃飯」四個字,生怕招他厭煩。
等了半個鐘頭,沒有收到回覆。
谷知頗氣餒地趴在箱子上抬眼盯著昝霖的窗戶,接著就看見他站了起來,影子一會兒拉長一會兒縮短的,好像在找什麼東西;他這才想起來,進門的時候由於他的「突然襲擊」,昝霖拿著的手機隨手落在玄關的鞋櫃上面了。
「啊,我這頭豬。」谷知唾棄自己,繼續趴在行李箱上生無可戀。
樓上的昝霖對此一無所知。他最後終於在鞋櫃上找到自己的手機,一看好幾條信息:寫文寫到興頭上,手機就是擺在手邊他也壓根兒聽不到提示音,更別說離得這老遠。
他盤腿坐在地板上,一條條回覆消息;待看到谷知的那條簡訊,他才恍然覺得餓。
也不知道谷知現在在家幹嘛呢。昝霖靠著門,揉了揉空空的肚子,慢慢悠悠地笑著。谷知還是與從前一樣,從來不會給他看到自己生氣發怒的模樣。
昝霖收起手機去翻雪櫃,啊,只剩下一堆的啤酒和也不知過沒過期的麵包。他又回到書房裡,把小說設置好定時發布,然後換鞋子下樓去覓食。
他今天的精神莫名地亢奮,碼字速度6得飛起,滿腦子都是「神棄」的情節繞來繞去。應該還是因為谷知吧。
昝霖按了按肩膀,走過幾步後又頓住了,退回來。
他注視著這個靜靜趴著的男人——抻直一隻手擱在行李箱上,另一隻手搭在上面墊著他那顆腦袋,像某種大型犬——他慢慢地蹲下去,圈住了大型犬的食指,輕喚:「嘿,少年,晚上好。」
谷知愣怔一下,猛地抬頭。昝霖蹲在地上勾著他的手指略微仰頭微笑著望著他的模樣,便清晰地映進他的瞳孔中。
「啊……」谷知還有些迷茫,「你怎麼下來了?」
昝霖好笑道:「吃飯啊。你吃過了沒有?」
谷知皺了皺鼻尖:「還沒。」
昝霖把箱子往邊上推了推,蹭過去腦袋枕在谷知的腿上,輕嘆道:「你怎麼不回去?」
「不想回去。」
昝霖更無奈了:「那你怎麼不上樓?」
谷知撇嘴道:「你又不想見我,我怕上去了又給你添煩。」
昝霖還牽著他的手指頭,笑得眼睛都要不見了:「是挺煩的。」
谷知垂眸,不說話了。
昝霖便道:「好啦,別和我鬧彆扭好不好?咱們去吃飯吧。」
谷知說:「你不趕我走了?」
昝霖又嘆了一聲:「原本就沒趕你走,不要鑽牛角尖。」
谷知把玩著他的頭髮,道:「阿霖,我這樣是不是給你壓力了。」
「嗯?」昝霖艱難地捏了把他大腿的肌肉,「算了,你別胡思亂想了。先把東西拎回去吧,然後咱們去吃晚飯。」
谷知道:「要不我還是走吧。」
昝霖將重量倚到谷知的兩條腿上,望進谷知的眼眸中,道:「我再說一次,我沒有趕你的意思。你說從頭來過,我答應你了,不會反悔的。我只是……,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以為自己可能會一輩子就是這樣的狀態了。
「你知道的,我心裡還藏著個人,不可能去禍害別的女孩子,所以大概我以後是結不了婚,也不會有小孩的。
「我是想一個人過這一生的。我做好了你再也不會回來的打算。」
谷知的右手食指還被昝霖圈著,他張嘴叫了聲:阿霖……」然而說不出別的話。
昝霖道:「你聽我說完。我其實,不太能習慣別人對我好,我也不希望誰把生命耽誤在我身上。除了你,我想像不到我還能和誰在一起。所以,如果你不在,我就只有一個人了。你不在,我就這麼一輩子了。
「因為是這樣的考慮,你忽然出現在我面前,對我說『從頭來過』,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到現在我還有一種做夢的錯覺,感覺是我孤單得太久了的幻覺。」
昝霖將谷知的手貼在唇邊,道:「我需要把這種不真實感消除了,才能踏踏實實地與你在一起。知道了麼?」
谷知的拇指下意識地摩挲昝霖的嘴唇,悶悶地點點頭,嗯了一聲。
「阿霖……」他叫了聲慢慢站起來的昝霖,「為什麼對我這麼溫柔……」而包容。
「誒腿麻了。」昝霖蹬了兩下腳,扶住谷知的肩膀,想想又笑起來,借著一種玩笑的語氣,認真地道:「因為愛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