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周天子穆王墓(八)
小說: (黑花/瓶邪)戲骨 作者:扶风浪笑 字數:4948 更新時間:2019-09-22 02:10:04
【一】
吳邪現在眼眸中猩紅一片,幾乎睜不開眼,被流入眼中的液體刺激到淚腺,淚水幾乎是洶湧而出,血腥味也直嗆鼻腔;他只能用力眨著眼睛,企圖消退眼淚與血液的猛烈刺激。在這種刺激下,吳邪很快就晃過神來。
悶油瓶握著黑金古刀,鮮血從刀和手掌之間滴落;橫劈下去,將方青的身體摔在地上。沒有了生命活動的軀體很快就不動彈了,但是失去寄生的地方,數不清的小蛇露出尖利的牙齒,嚙噬著方青的皮膚,從他的身體里爬出來。好好的一個人,幾乎瞬間就皮肉都塌陷下去,看不出人形。
悶油瓶和這些蛇糾纏,拉了把吳邪,「刀!」
蛇的速度非常快,一下子就到跟前,根本來不及拔槍。
吳邪胡亂抹了把臉上的血水淚水,匆忙的一面用槍桿撩開近身的小蛇,一面從背包里扯出兩把短軍刀。
他和悶油瓶基本上是靠在一起往後退去,蛇越來越多,並且有些躁動,追擊他們的速度突然減慢,竟還有大多數掙扎著扭曲著身子往兩邊岩石縫裡鑽進去 。
悶油瓶又摸出一隻手電筒,因為離遠了而逐漸暗下來的空間又重新變亮。悶油瓶眼尖地看見幾條比這些小蛇體型更大的蛇正混進來悄無聲息地朝他們游過來。
這幾條蛇同其他的蛇並不很一樣,同時還有點形似於白頭蝰。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他搶過吳邪的一把軍刀,朝著岩石壁扔過去;刀「砰」地砸上去,斬了一條蛇的腦袋,然後重力向下落,使另一條怪蛇也瞬間斃命。
「跑!」
前面的路已經回不去了,悶油瓶抓著吳邪的手腕轉身朝出口方向狂奔。吳邪幾乎是沒命地跑,能感覺得到空氣的流動,冷風從前方貫穿一切而來,直撲面上。
兩人很快跑到盡頭,出口被岩土阻塞;但好在岩性並不十分堅硬,鑿通它不需要很大力氣也不需要很久。
吳邪很快挖了塊石頭下來,迅速準確地砸死一條追上來的蛇。此時絕大部分的蛇都鑽到岩石縫裡去逃了,真正追上來的已經不多。
「小哥……」吳邪剛張嘴,就明顯感覺到頭頂震動了一下,追來的蛇動作也停滯了下,而後毫不猶豫地逃向兩邊岩壁。
一些碎石碎土掉在吳邪身上,他頗狼狽地躲了躲,道:「小哥,怎麼辦?」側頭卻見悶油瓶正耳朵貼著出口處的岩土,默不作聲,似乎在認真地辨認什麼聲音。
吳邪靠上去,只聽到猛烈的風聲。後背的汗濕逐漸蒸發,忽的被冷風一掃,霎時間整個人都狠一顫。他叫了聲:「小哥?外面有東西麼?」
這是頭頂上方又傳來一下震動,接著又是一聲撞擊的聲音,夾雜著一聲什麼巨型動物的嘶吼。
他心裡一驚,難道是那條地龍醒了不成?
悶油瓶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低低地說了聲:「斜地……」他微蹙眉頭,又道,「我們先從這裡出去,外面是狼群,小心點。」
吳邪捏了下拳頭道:「不回去?那小花他們……」
忽然聽見中氣十足的一聲「我操」,然後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不遠處的黑暗中衝出一個敦實的人影。
【二】
「王胖子?!」吳邪驚道。
「你們?!」王胖子剎住腳步,瞪著他們二人大喘氣:「我操啊怎麼那麼多死蛇?!還有那個是方青吧!……他奶奶的那個地龍不知怎麼的就活了!還有那個石槨也莫名其妙地自己動了,直朝壁畫撞過來!要不是黑瞎子一腳把我踹下來,老子他娘的就變成肉餅了!」
悶油瓶於是點了下頭,道:「回不去了。」
天子棺槨七重,那石槨少說幾百斤,他們就是秦武王上身也推不動。
悶油瓶看了眼吳邪,道:「還有一個出口,黑瞎子也必定看得出來。他會有辦法出去的。」
吳邪緩了緩臉色,道:「那麼?」
悶油瓶眯了下眼睛,聲線平穩:「我們出去。拿好槍。」
上面的情況真是很糟糕。
先前那地龍預兆的刷地一睜眼,那些死死糾纏著他們的蛇立馬亂七八糟地鑽回岩石縫裡去了。
地龍確實非常兇悍。解語花和潘子均腹部受傷,豁口長度有大腿直徑那麼長,潺潺流血;翟祁東被虎子扶著靠在石槨邊上,兩個人身上都有傷,樣子很是狼狽;就連霸道強悍如黑瞎子,從耳垂到下頜,英俊的臉上也開了道血口子,墨鏡不知道扔到哪裡,一雙狹長鳳眼充血一般的紅。
暫時處於僵持階段。
地龍被黑瞎子連著開了好幾槍,血液滴進長明燈中。但是這對它來說並不算多重的傷,它仍然囂張地瞪著這些人。
一隻眼眶空而枯澀;然而另一隻眼睛卻通紅如血,與先前黑瞎子從那肉球體內拿到的那個一般大小,色澤幾無差別,在長明燈光搖曳下,顯得很是詭譎。
黑瞎子架了把M200在肩上,非常緩慢地半蹲下,曲起一條腿半跪地上作支撐,繼而偏頭望瞭望解語花。
對方捂著腹部皺著眉,眼光卻往旁邊的長明燈移了一下。
黑瞎子明白他的意思,張嘴欲說的同時發現有幾盞長明燈的光線暗下去了,便只做了個手勢,示意速戰速決。
幾乎是在瞬間,那地龍低吼一聲,迅速地朝他們攻來。它足夠狠戾足夠詭異,每一下攻擊都直戳人類最致命和柔軟的腹部。胃的後面分布著數不清的迷走神經,若有不慎,後果不堪設想。
解語花擰著眉向上一跳,踩了下棺槨借力蹬到地龍身上,速度非常快地用槍頭抵著它的後腦就是連開幾槍。
同時翟祁東和潘子二人也分別一左一右兩面攻擊,邊跑邊打,槍聲不斷;越發靠近它了,就改用長柄軍刀,幾乎每一下刺下去都用盡全力。
黑瞎子則一直半跪在原地與地龍面對面著。他每一發威力無窮的子彈都打向它沒有硬鱗覆蓋的腹面。
但那地龍也不是輕易束手就縛的,它連吼著扭動身子,尾巴橫掃要揮開翟祁東和潘子。這些人類在它嚴重實在渺小,以致於它在惱怒之中居然沒有注意到瞄準時機猛力跳到它身上的虎子。直到對方學死掉的方青那樣,非常快速地朝自己的尾巴連開數槍,然後猛地將槍桿沖著淺小的傷口插下去,它才驚痛得吼了聲。
因為硬鱗厚重,子彈造成的傷口實在不大,插/進去的時候甚至掀起了周邊的鱗片;虎子的力氣又遠大於方青,幾乎所有力度都用在這一刺上,足以穿透地龍堅實的尾巴。
解語花被地龍甩脫,半空換了個利落的轉體,有驚無險地落到地上,卻撕裂腹部的傷口,使疼痛更添一層。可他沒什麼表情,繼續對付這難纏的地龍,彷彿受傷的壓根兒就是別人。
他們幾個人配合得很默契,雖然每一個單獨的攻擊並不能造成地龍多大的創傷,但群攻的力量到底不容小覷,好一會兒下來,即使是這巨大的怪物,也多少有點吃不消。
它靠近長明燈,血液很容易就一滴滴掉進去,一盞盞燈光逐漸暗下來,有的已經熄滅,更映得整個墓穴晦澀不明。
解語花有些體力不支,往棺槨上靠了下,熟練地換子彈。他們一行人的體力都消耗很多,加之還受了傷,更有點力不從心。必須快點解決……他看著黑瞎子的子母彈終於將地龍的腹面打得皮開肉綻,不由捏了下拳頭。
解語花抬槍瞄準了地龍的腦袋,卻沒有扣下扳機。
——他明顯感覺到身後的石槨動了一下,一聲微不可聞的笑聲從裡面傳出來。
【三】
龍余端了杯茶站在窗前,冷風在外面呼嘯而過,隔著玻璃傳來鬼哭般的聲音。
龍余把目光移到茶杯里升起來的裊裊水汽上,評價道:「真難聽啊。」
「小崽子——小崽子——」
掛在邊上的鳥籠子里,翟祁東的那隻八哥吃飽了沒事做,時不時地跳出來叫喚一聲,表示這個辦公室里不止龍大先生這麼個活的。
龍余嚇了一大跳,差點把杯子砸到窗戶上。他恨恨地瞪了一眼毫無自知之明的八哥,然後抓過辦工作上的書扔了過去,準確無誤地砸到鳥籠,使之狠狠搖晃了幾下。
「要死!要死!」八哥驚慌地在籠子里東飛西撞。
門「篤篤」響了兩下,小助理推門進來,道,「龍醫生您怎麼又欺負它了?」
他犯得著去欺負一隻鳥麼?龍余被小助理一梗,最後煩躁地揮了揮手,道:「……你帶它吃食兒去吧,眼不見心不煩。」
小助理嘟囔了句「怕您就直說嘛」,拎著鳥籠迅速地腳底抹油。
龍余看著消失在門後的八哥,怔了好一會兒。他放下茶杯,掌心嫩肉被水的熱度熏紅;窗外卻越發的冷了。
十二月份了啊……
他看著窗外的天,歪過頭抵著冰寒的窗玻璃,慢慢地算著日子,自語道:「快到了吧。老子骨頭都老了,還要管他們納蘭家的小兒子……哼,混蛋。」
「好冷啊,」小助理拎著鳥籠又推門進來,看見窗戶打開,而龍余支著下巴坐在窗前,發線隨著風亂飛。
她嘴角抽了抽:「龍醫生,……風吹得爽嘛?」
「去,」龍余斜了小姑娘一眼,「這小東西倒挺黏你。」
「那是,也不看看我對它多好。」
龍余挑眉一笑:「哦?那它的主人回來之前,就讓它一直跟著你吧。」
「不是吧?誒龍醫生我說你那麼怕這些鳥,幹嘛還要把它給帶回來啊?再說了,我……嗯?」小助理驀然一愣,好奇道,「那是什麼?」
龍余心頭一跳,匆忙回頭。
那是一隻非常漂亮的金色小蟲,金龜子大小,翅膀卻非常大,像蝴蝶一樣;此刻它正停在窗欞上,收攏了翅膀一動不動。
龍余像是終於把胸中的鬱積呼了出來。
他淺淺勾起唇角,捧起了那隻小蟲,關上窗戶,輕聲道:「終於回來了。」
【四】
解語花匆忙回頭看了眼,槨蓋還好好地蓋在上面,好像剛才只是錯覺。
然而那種感覺太清晰,清晰到根本無法否認它的真實性。
他握緊槍支跑到黑瞎子身邊,低聲喝道:「快點解決!那個棺槨里的東西好像要出來!」
似乎是為了應和他,那個石槨又動了一下。
該死。
他的面部線條綳得很緊,臉色僵硬地跑過去對付它。
棺槨震動的剎那,地龍的身形停滯了下,導致翟祁東一刀直接刺進它的口腔。
潘子眼疾手快,在地龍還沒來得及合嘴咬下來的時候就將刺刀刺進了它的上顎,刀柄抵著它的牙齒內壁。
「跑!」虎子這時也喝道,他專挑地龍受傷的地方下手,迅速跳離它的攻擊範圍。
翟祁東抽回手,扯著潘子後退。
卻見那地龍硬生生地閉上嘴,任憑堅硬的刺刀扎破自己的口腔,刺穿半個腦袋。
它幾近瘋狂,甩著尾巴揮向了離它最近的解語花。
黑瞎子瞳孔驟縮,邊猛烈開槍邊跑向解語花;然而另一個身影比他更快,直接推了把解語花,自己卻直直迎上了地龍甩來的尾巴。
翟祁東橫刀擋了下,然後順勢矮身逃開,但地龍的尾巴還是掃到了他的脊背,背部瞬時間痛得差點麻木掉。
地龍越加憤怒,不管不顧地掃向眾人。
潘子拖著翟祁東,一個不及躲閃,被地龍甩到岩石壁下;他腹部的傷口撞到幾塊凹凸的山石,石頭尖利的頂部直接扎進傷口,疼得幾乎眼前發黑。
翟祁東更糟糕,他接連受傷,半跪倒在地上。
地龍對著子彈不躲不閃,尾巴捲起翟祁東又扔到地面上。
翟祁東悶哼一聲,脊柱幾乎毫無知覺,站不起來。
虎子與翟祁東距離最近,他搶先把對方拖起來扣進懷裡,吃力地朝後方潘子靠過去。
翟祁東渾身沒有半點知覺,他只是撐著最後的氣力,慢慢道:「讓小九……帶我、出去,我不、呆在這兒。——割下我的頭……」
虎子心中驚覺,惶然道:「咱們都能活著出去,胡說什麼呢!」
翟祁東只是無力地笑了一下。
這時候亮著的長明燈所剩無幾,石槨的震動越來越劇烈,槨蓋出現一道道裂縫,搖搖欲墜。
這樣下去不行。
解語花看了眼重傷的翟祁東和潘子,虎子也快頂不下去了。他旋了個身避開地龍的襲擊,聽黑瞎子那邊又是砰地一聲。
他開槍打中地龍那隻空洞的眼眶;血液四濺,引得它怒極咆哮,插進它腦袋的刺刀又進去幾分。
解語花心底一緊,接著快速跑到虎子身邊,喝道:「現在帶著他們往那邊跑!」指了下先前黑瞎子走過的路,「給我撐下去!務必活著出去!」
「當家……」
翟祁東突然握住解語花的手,聲音很輕,幾乎掩蓋在地龍的吼聲中。
「小九……」他在笑著,「我快死了……」大概脊柱都已經斷掉。
解語花眉頭一跳:「別胡說。」
「聽我說,小九……最後、一句話……」翟祁東完全沒有力氣,卻偏偏緊握解語花的手指,就像回到當初他伸手攬過解語花的肩膀,貼著自己的胸膛的記憶,「小九,小七哥不會害你……」
解語花心頭別別地跳。
解語花閉了下眼睛。
——我知道。
然而這三個字他終究沒有說出口。
「手機在包里,趕緊出去!」下一秒的解語花卻只能恢復當家模樣,他直接扯過因剩餘物品很少而輕便許多的背包扔給了對方,「趕緊的!出去立刻聯繫豆子!」
「我……」
「快點!」
翟祁東的目光沉甸甸地凝在解語花身上,似乎等著什麼回答,最終卻也沒等到。
他帶著一點自嘲意味的、慢慢地笑了。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大概是不能善終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恨他恨得要死的黑手黨或者那些個土夫子亂槍打死了。
所以如果有朝一日,能死在解語花的手裡,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歸宿。
從十多年前,解語花軟軟地喚他一聲「小七哥」起,他的眼睛裡就一直藏住了他的身影。看著他陷在鋪天蓋地的絕望里,一點點掙扎、成長;看著他面對著所有的爾虞我詐人心叵測,變得更圓潤更堅韌;也看著他和黑瞎子之間糾纏不休,卻終究對那個男人狠不下心,看著那個男人成為他的世界裡唯一的光明。
——那是他始終愛著的小九啊,那是他始終不能擁有的小九啊。
所以......
翟祁東深深望著解語花,不曾閉上眼睛,就彷彿直到生命終結,他的瞳仁深處仍然穩穩藏住了他。
——帶我走吧,小九。
用你的雙手,染上我的血液;讓我一直注視著你,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