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宋晏白入肇毓宮之後第一次歸家。

趙昂明顯興緻不高，晚膳時候連他愛吃的水晶包兒都沒咬上兩口；就寢時更是把自個兒囫圇擠進阿白懷裡面，拱來拱去，哼哼唧唧。

宋晏白哭笑不得：「勝兒別鬧，我就在家裡住兩宿，廿七便回來啦。」

趙昂掰手指頭算起來：「明兒我要自己睡，後日也看不到阿白，再過一日，阿白才回來。這——麼久！」

「可我家裡弟弟妹妹都快一個月沒見著我了呢。」

「……」

趙昂說不過他，埋在他胸前嘟囔：「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

「他們都是阿白的嫡親兄妹……」

宋晏白聽了一陣心塞，合著對他好了那麼久，他還不相信自己，他揉揉趙昂的發頂，道：「勝兒，我對你不好嗎？」

「好啊。」

「先生也許還沒有教你，有個詞叫做『情同手足』，雖是我高攀，但我真心把你當成親弟弟來看待。」

趙昂聞言目光灼灼地仰起頭。

「往後也會如此。」宋晏白道，「我這輩子，都對你好。」

兩人貼得極近，彼此溫熱的呼吸交錯相織，好似怎麼都分不開了。

「阿白，你要說話算話，你一定要說話算話啊！」趙昂倏地緊緊抱住他，嚴絲合縫。

宋晏白笑將起來，鄭重其事地在趙昂額頭輕輕吻了一下：「嗯。」

趙昂捂著前額瞪大眼睛，不知在想什麼，倏地低頭把臉藏進宋晏白的胸前，衣襟都被他扯散了。

「阿白！羞！」

嗯，看來，古代的小孩子不比現代，不能亂親啊……

翌日一大早宋晏白就要回去了，大體上他還是非常高興的，畢竟雖說他既是淇奧侯府的公子又是太子伴讀，在宮城裡沒人欺負他也沒給他限制什麼，但說到底出門在外，做什麼都總束手束腳的，不如家裡放鬆。

宮門口淇奧侯府的車早就候著了，他的丫鬟初筱手指絞著羅帕探頭望來望去：喲，出來了，啊，是薛家的公子；又來一個，嗯，是楚家的……

她家二公子可算千呼萬喚始出來，手裡還提了個錦繡蟠螭紋的酸梨枝三層食盒。

宋晏白將食盒遞給她，踩了車凳進了雙騾小廂車。

大越朝牛騾多而馬匹少，馬多用於戰場，市面上上賣的馬不算上乘，大多單獨為騎罷了。

宋府有雙馬大廂車兩輛，那馬都是嬌貴著養的，也是在重要場合或出遠門之類的時候才用得上。

而且以往乘坐馬車需注意「立車之容」「乘車之容」，各種繁文縟節好不自在，達官貴族間漸漸就形成了乘坐牛車或騾車的風尚。

以此馴養的牛騾行車緩慢而平穩，車廂也寬敞，車內可以鋪席設幾，座上墊著厚厚的雪狐毛製成的毯子，隨意坐卧，怎麼都舒服。

初筱跟在後頭撩了帷幔進來，跪坐於小幾前，將桌面掀開——底下是個紅銅炭盆，裡頭填了木炭灰，覆上鏤空銅蓋，煨了一壺茶——她把茶和點心取出來，合上桌面，笑道：「公子，這是徽州來的祁紅，現下天氣漸冷，飲之可以生暖熱腹。」

宋晏白接過來，道：「我走這些日子，家裡可好？娘親身體如何？」

初筱答：「一切安好。入冬後大公子請了老太醫為夫人調養身子，夫人也健朗許多，只是對公子您頗為掛念。」

宋晏白嘆了口氣：「我也記掛著家裡眾人呢，沒法子，皇命難違嘛。」

言至於此，他呷了口茶，心裡又是一嘆。

與趙昂朝夕相對，以後也還有很長的時間要相處，至少在趙昂成年之前，他尚能一直以「伴讀」的身份護其身側。

至於以後，他還想不了那麼多，反正這輩子他的立場是站定趙昂不變了，只要不作死，他的前路應該能夠平平穩穩，宋家也能夠無災無難……吧。

離家門口還有點距離，門房就先喊了一嗓子——二公子回來啦——他的孿生弟弟疾跑著就奔過來了，看他下車就一把摟住他怪叫著二哥我可想死你了。小妹也努力擠到他們倆中間，嬌著聲兒道我才是最想念二哥的。

一言不合，倆小的這就爭起來了。

「凈胡鬧。」宋晏清在他們後面，淺笑著道，「你們稍稍消停些，再吵著阿白。」

宋晏白的心也跟著輕鬆起來，笑眯眯道：「沒事沒事。看我給你們帶了什麼好吃的回來。」

初筱便將食盒提過來，掀起蓋子給他們倆看：最上面那層裝的是羊頭簽和烙潤鳩子，色澤油亮，香味撲鼻；下層則是些精緻的點心果子。

宋玥當即哇了一聲，天冷了，吃羊肉最好，府上的廚子當然也會做這些菜餚，味道也不錯，但宮裡吃的羊都是御場那邊悉心養的，而且他們做這羊頭簽，只取兩翼，肉質極細膩滑潤。

主人擺了一擺手，初筱便欠了欠身，將食盒送到廚房去了。倆小的貪吃得緊，扭頭就跟了過去。

「阿白，你先見過娘親，再與我去林幼軒。」宋晏清略一搖頭，道。

宋晏白往宋姜氏院里去了一趟，她見著他就掉下兩行淚，說他清減許多。其實沒有，宮裡吃好喝好，他又沒受排擠，嗯趙凜那小打小鬧不算，除了功課難點，日子其實還算逍遙；只不過宋姜氏心疼他罷了。他心口一熱，往娘親懷裡偎了會兒，跟她講皇宮裡的趣事，好讓她安心些。

接著他便跟著小廝去了林幼軒。

他知道哥哥會問他些細碎問題，是擔心他在東宮有什麼注意不到容易招惹麻煩；哥哥如今還沒回翰林院供職，只有正字課那點時間與他見面，要真出什麼事，還真一時間管不上。

與家人親近的感覺，挺不賴的。

宋晏白這麼想著。

到了晌午時分，宋玥被宋姜氏哄去午睡，宋晏笙又不知去哪兒玩瞬間跑沒影了。宋晏白本想著去破茅閣里讀書，哥哥卻說不急，先歇會兒，又道廿七那日子車文瑾要來家裡作客。

他高興極了，書也不念，領著兩個小廝去街上玩兒去了。

「二公子，」小廝在他旁邊道，「要不咱們去把小公子找來？」

「你們知道他在哪兒？」

高個子小廝道：「知道！小公子這會兒定在城南破道觀呢！」

「怎麼叫破道觀呢？已經荒廢了？」

「嗯……」矮個子小廝道，「收拾倒是收拾得挺幹凈的，不過就一個老師傅住那裡。」

原文里說到過宋晏笙一身武功，但至於其師承何處則語焉不詳；他留意過了，宋家請的老師當然不差，但都是正統之學，目前主要以強身健體基礎身法為主，他弟弟那手法，明顯是江湖路子來的。

沒準就是從那道觀里學來的呢。

「走，咱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