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誰！？」

夏林質問的聲音在山洞裡響起，鏗鏘有力地打在魔龍的耳膜上，龍哼了一下鼻息，仍然隻字不言。

被龍從生死邊緣拽回來的夏林此時還沒有恢復力氣，他只顧不住地凝視龍胸口的傷疤，心裡的答案不斷跳動。

事實上，這種事情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明白了，首先，皮茲在夏林昏迷之前拔了劍，那麼他是死是活？若是活著，龍為什麼沒有把他帶回來？

第二，皮茲被刺的傷口位置和魔龍的無二，夏林此前更願意相信是巧合，然而被龍救回來後，他心裡的猜想就越來越叫囂了。

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消失的皮茲，相同的傷口，拯救的衝動，這一切都在表明——

龍就是皮茲。

五個最不可能組合到一起的字浮現在夏林思考的腦海里，像大型怪物一樣差點把他的腦袋擠爆。

他登時呼吸困難，頭腦炸裂，一時間頭暈目眩，難以置信。

這不可能，他和皮茲相處了近十年，對方的一顰一笑都在他的眼中，哪裡有半點魔龍的影子？那燦爛得能讓嬰兒笑的笑容，絕不可能是偽裝的。

皮茲一身的向日葵氣息，好似被太陽眷顧的珍寶，在他們相觸相吻的過程中散發著，火熱著夏林的心——

果真被火熱著嗎？

夏林瞬間驚愕了，竟然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問題。

他終於想起來自己為何會變成如今這般光景，與皮茲親吻的過程中，他們的情感是火熱的，唇舌一開始也是火熱的，只是在夏林逐漸忘我的過程中，滿口腔的熱變成了輸送進他喉嚨、直達身體的冷，好似無形的冰手，將他的心臟一點點扼住。

所以他醒來才會難以動彈，才會感覺全身冷透。

龍有動靜了，它開始扇動翅膀，逐漸聚集起來的風把冰掛子刮斷，一下下地掉了下來，夏林無力地躺在地上，看著那冰尖離自己越來越近，不禁雙眼微眯。

咔嚓幾下，冰掛子就被勁風盡數刮碎，掉到夏林身上的僅有一些冰屑，他看著龍扇著翅膀一步步向洞口走去，終於在最後一步踮向洞外，與此同時雙翅「轟」地一聲完全舒展開來，飛了出去。

龍吟隨著動作在盤旋，這對夏林來說是一個新奇的體驗，他緊緊地鎖定對方飛動的身影，龍的身影時隱時現，真實地上演著「自由」二字的定義。

夏林有一瞬間想，若是人類與龍不相對，他們是否也會驚嘆龍的自由？

像那樣在天地間翱翔，甚至可以閉上眼睛享受清風的吹拂，不正是人類一心嚮往的模樣麼？

看著看著，夏林一個激動，握緊了拳頭，冰封的心似乎有所回暖，他驚喜地按捺住激動，默默地恢復體力。

卻見那魔龍在天地間飛夠了，一聲龍吟傳來，重新吸引了夏林的注意力，他轉過頭去，只見龍朝洞口這邊來了，以下落的姿勢一點點收起了翅膀。

然而，夏林瞪大了雙眼，一顆心跳得飛快。

發生了什麼？那半空龐大的龍，竟然在飛向山洞的過程中，逐漸收縮身形，一點點向人形靠攏。

只見那龐大的雙翅收於背後，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人類的雙手，白皙而有力，可怖的面部也轉變成了人類的模樣，還長出了毛髮。

夏林就那樣躺著，看完一隻龍變成一個人的過程，而那胸口的傷疤，至始至終沒有變化，在變為人形後，能讓人更直觀地發現是被劍刺出來的。

龍化成的人逆著洞外的光芒，相貌尚且掩埋在陰影里，正在向夏林這邊走來，可在對方完全變為人形之後，夏林就一清二楚了。

他沒有猜錯，那就是——

對方的臉出現在他面前，帶著一如既往熟悉的微笑：「夏林。」

「皮茲……」

夏林出聲，失魂落魄一般，睜著空洞的雙眼看他，「怎麼會是你……」

「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嗎？」皮茲還赤裸著身體，一身美好展現在夏林眼前，可他絲毫不覺得羞怯，宛如野獸不穿衣服那樣自然而然地在夏林面前走動。

向日葵的氣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野性的氣息，龍的氣息，皮茲說的每一句話，都帶出一種獨特的低沉，和龍的鼻息無二。

夏林的雙眼一瞬不眨，他動了動手指，忽然抬起來抓住了自己的胸口，壓抑地吼叫出來。

皮茲被他的動靜驚到，不敢動他， 只問：「你怎麼……」

話音未落，只見夏林噗嗤一聲，竟是噴出了一口濃郁的鮮血，浸染了地上的冰霜。

皮茲臉色一變，蹲下來查看他的情況，未料被他的手抓住，一下子拽了下來。

兩人的氣息再次交合，一種微妙的氛圍擴散開來，他們凝視著彼此，皮茲的雙眼不再是天空的湛藍，他毫無遮掩地恢復了原來的金色眼瞳，裡邊的金色就像會流動的河流，十分漂亮。

夏林的手上沾有他自己的血，他一手抓著皮茲的胳膊，一手摸上了皮茲的臉龐。

皮茲猝不及防地眯起了眼，不是為對方的動作，而是因為，那血液將他冰冷的皮膚灼開了一道口子。

一縷煙霧從傷口升騰而起，短暫模糊了兩人的視線，夏林立即拿開了手，咬牙對他道：「你騙了我們這麼多年！」

原本擔憂夏林身體情況的皮茲當即變了臉，冷漠地舔了舔臉上流下來的血：「騙？呵，」他猛然貼近夏林的臉，兩人鼻尖相抵，

「你告訴我，我需要麼？對著一群愚蠢的生靈？」

他冰冷的氣息從口中吐出，拍打到夏林的臉上，讓後者臉色愈加發青：「你究竟計劃了什麼，竟然在我們之中偽裝了十年……」

「這不是顯而易見麼？」皮茲放開他，站了起來，嘲笑地對他說，「可惜，拯救公主的勇士，卻在路上被美色耽誤，困在這裡呢。」

夏林咳嗽了兩聲，咳出最後一點血，好受了不少，他的唇仍然記得皮茲的熱度，代價則是心被冰封。

「如何，看到我這般，你就沒有任何感覺麼？」皮茲展開雙臂，大方地把自己的身體展現給夏林，一隻腳則輕輕地觸了觸夏林的那裡，金色的眼瞳閃了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