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天使之翼

第一章暴力天堂

「歡迎來到暴力天堂！」

飛行器停靠在一片海灘上，這是位於Vinus附近的一個軍事專用島嶼，以複雜的地形和茂密的植被作為特色，除了一座死囚監獄，和一個軍事醫院之外，再無任何居民。因為不論是病人還是死囚，都是和死神打交道的人，所以這座島還有一個別稱，死亡之島。但是他的另一名字更讓人津津樂道，暴力天堂。

四十幾個新兵走下飛行器，他們是剛從帝國的最高軍事學院——皇騏軍校畢業的精英。他們長相英俊，身材高大，是被奧斯帝國克隆出來，作為特種兵來使用的。從七八十年前人類完全掌握基因工程開始，克隆人被生物學家們帶到了這個世界上。

擁有著經過特別篩選的優秀基因的他們，被授予了強健的體魄，在此基礎上十年如一日的訓練讓他更進一步加強了自己的能力。同時他們也擁有延長的青春。在破譯了人類死亡控制機制之後，已經可以儘可能的控制衰老的過程，普通人類也可以活到一百多歲，而經過基因改變的他們，青春歲月可一直延續到五六十歲，在這期間他們一直保持著二十多歲的樣貌和體能。這是他們優於普通人類之處，當然這也意味著他們將更長時間的為國家效力。

清除人類的敵人，擴張帝國的版圖，這是他們唯一的使命，也是他們存在的意義，在之前的十幾年的人生里，他們被寄養在軍校里，從小便開始了程式化的教養和嚴苛的訓練，還有一系列與戰爭相關的知識的教授。接下來只要再經過一輪更為專業的訓練，就可以走上戰場，成為帝國空軍——天使之翼的一部分。

飛翔於藍天，馳騁於戰場，是他們的終極夢想。

迎接他們的是一位挺拔英俊的軍醫，一頭微微捲曲的銀色短髮隱隱泛著一抹天藍，目光純凈一如雨後的天空，和他們以往見過的任何人類教官不同的是，凱拉帝臉上若有如無的笑容，傳達出讓人安心的溫暖之情。筆挺的白色長款軍服，隨風飄動，讓身材顯得更加挺拔，軍帽上雙翼向著天空展開的帽徽表明了他奧斯帝國空軍的身份。掛在胸前的ID卡上顯示了他的全名，凱拉-K-DH300003170910。克隆人的全名無一例外由名字，身份和編號即出生時間三部分組成。中間的字母K是騎士的簡稱（knight），表明了他的所屬，DH則是designed human的縮寫，是克隆人的另一種說法。眼前年輕的軍官至少比他們年長二十歲，但是歲月沒能在他臉上任何的滄桑，時光在他身上像是靜止了一般。

「歡迎來到暴力天堂！」年輕的長官朝著他們行了個標準的軍禮，淡淡道，「我叫凱拉帝，是這個基地的軍醫，將作為你們的副教官，負責這次的訓練。」他的聲音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有一種清冽而硬質的感覺，穿透力極強的進入了每個人的耳朵。

凱拉帝看了看錶，轉頭望著天空。V形的飛行器終於進入視野，幾秒鐘之後它慢慢降落於地面，兩側輕巧的機翼緩緩收起，落到地面上時變成了汽車的形狀，滑行了一段距離恰好停在了等待的隊伍前面。

「敬禮！」站在隊伍前面的凱拉帝長官命令了一聲，隊伍整齊的舉手行禮，迎接天使之翼的副指揮官麥倫•卡蘭特。卡蘭特在副官的陪同下緩緩起身，走下了飛行器。他肩披少將軍銜，一臉嚴肅，又瘦得出奇，讓他的五官顯得格外突出，使人只要看一眼就再難忘記。包裹在身體之外的軍服被風一吹空蕩盪的，讓人感覺衣服之下的身體只不過是一支木質的衣架而已。他衣白勝雪，軍銜高的軍官可以自行選擇常服的顏色，但是選擇白色靴子的人並不多見，而豎起的衣領，嚴謹的白手套，都給人一種衣不沾塵，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

身邊的副手是個頭髮微卷的少校，戴著圓圓的眼睛，臉上帶著和藹可親的笑容，和少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長官，辛苦了！」凱拉帝非常恭敬的對著卡蘭特敬了一禮。

「大家辛苦了！禮畢！」低沉而霸氣的聲音破空而來，沉甸甸的擊打在心頭，完全顛覆了他瘦弱的印象。而和以往任何經歷的人類教官不同，那些人的訓誡只不過是耀武揚威的叫囂而已，而此刻少將樸實無華的聲線中卻傳遞著沉著而洗鍊的氣勢，就像一把經歷過無數生死殺戮的劍，不必出竅，已然讓人感覺到殺氣。

「我是麥倫•卡蘭特，天使之翼的副指揮官，想必你們已經聽說過了。」

「是長官！」士兵們整齊的回答。卡蘭特少將是普通人類。作為帝國史上最年輕的少將，卡蘭特在少年時代就提出了將克隆人作為特種部隊的建議。在此之前，克隆人在軍隊中一直是作為炮灰的角色而存在，因為被視為消耗品，他們經常人海戰術之中被派上前線，然後毫無價值的被當做了靶子，用生命來鋪平人類士兵前進的道路。而卡蘭特提出的策略，徹底改變了克隆人士兵的命運，最初一屆克隆人特種兵在軍校期間便刷新了一系列記錄，各方面的優秀表現羞辱了人類的尊嚴，讓帝國在感到羞恥的同時，也下定決心予以重點培養。

於是每隔幾年都有一批以此為目的設計出的人類被作為特種兵進行培養。而前幾代克隆人特種兵的表現也不負眾望，他們在很多危險的工作中的表現完全超越了人類，可以說帝國的每一次擴張史上，他們都書寫下了濃重的一筆，只不過沒有任何歷史會記錄下他們的名字。

克隆人軍隊採用的是與人類完全不同的級別體系，無論他們立下多少功勞都是沒有軍銜的，不管帝國有多麼倚重他們，他們始終被排斥在統治階層之外，被人類設計出來的他們也是被當做異類來對待的。在一般的觀念里，他們只是性能優於機器人的工具而已。他們的級別是以「星」來標記的。將功勞量化為積分，再將積分劃分成等級，授予「星」作為獎章。等級積分成指數增長趨勢，等級越高，積分跨度越大，一顆星兩顆星的人很常見，但是往上想要得到更多的星就愈加困難，現在最高的記錄也只是十星而已，當然十星已經是傳說的傳說，誰也沒有見過。

「首先在這裡恭喜你們從皇騏軍校畢業，在那裡經歷了很多艱苦的歲月是吧？」卡蘭特說。

沒有人回答，對於從來不知道安逸是何物的他們也失去了解讀艱苦的意義。

「不過將來你們會為那樣的日子感到驕傲的。」卡蘭特少將接著道，「再經過最後的訓練，你們就可以正式進入天使之翼，到那天我會親自為你們帶上帽徽。」卡蘭特指了指自己軍帽上的雙翼，那已經是榮耀的象徵，「我在天使之翼等待著你們的加入！」卡蘭特接下來介紹了這次負責訓練他們的教官，他的副官羅伊中校。

羅伊中校也是普通人類，也是軍醫出身，兩位軍醫組成的教官系統聽起來就有點匪夷所思，所以羅伊自我介紹之後，忍不住笑了起來，「看到了吧，這次的訓練任務非常艱巨，所以配備了兩名軍醫準備為你們療傷。當然，如果你們體諒和凱拉帝都一把年紀了話，就請保護好自己，不要受傷。」看著對自己的笑話一無反應的士兵，羅伊有些無奈的看了看凱拉帝，低聲道，「又是一群死氣沉沉毫無生機面目可憎的傢伙。」

聽到羅伊連續用了三個詞來形容面前的這群優秀畢業生，凱拉帝忍俊不禁。

「咦，今年有幾張臉孔長得非常標緻嘛？再這樣下去我們天使之翼可以去參加選美了哦！」羅伊中校的目光第二次掠過士兵們的臉，突然發出了這樣的感慨。他徑直走向排在隊尾的一名士兵，在他驚訝的眼眸中映出一張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孔，精緻的五官像是經過藝術家精心的雕琢，每一筆每一劃，都浸透著完美的意識，卻在千錘百鍊之後呈現了自然之韻，由於背對著陽光，臉龐周圍暈染著淡淡的光暈，襯托得臉型的輪廓愈加柔和。柔軟的淡金色頭髮輕輕飄動，趁著藍色的天幕，宛若神話中天使的降臨。「你……」

「報告長官，我叫菲爾蘭迪。編號DH306812072315。」少年緊張兮兮的行了一禮，恭敬的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他是唯一一個非應屆學員。一年多以前，菲爾蘭迪在一次戰鬥中受傷變成了植物人，幾個月之前他醒過來之後喪失了之前的全部記憶，他現在就想一個無知的孩子用好奇的雙眼打量著這個世界。一個個陌生的名字，一個個陌生的面孔，他正忙於製造嶄新的記憶，少將嚴肅的面孔讓他倍感緊張，幾乎無法報出自己的名字。

「哦，原來是你啊！」羅伊中校恍然大悟，就連卡蘭特也將目光轉移到了這邊，但他接下來的話卻讓人大跌眼鏡，完全顛覆了他給人的嚴肅形象，「看來凱拉帝對你這張臉下了不少功夫啊！」

菲爾蘭迪吃驚的看看凱拉帝再看看少將，他還沒有辦法完全理解少將話中的含義。受傷之後他被凱拉帝接到了這個基地醫院，並接受了手術，至於是美是丑，他完全沒有概念。「報告長官，您認識我嗎？」

「我手下的人怎麼可能不認識！」

士兵之中發生了輕微的騷亂，天使之翼開始於的二十多年前，雖然不是每年都有新兵，但是算下來也有幾千幾萬人了吧？少將竟然可以全部都記住，記憶力的確讓人吃驚。

「很抱歉，長官，我沒能記住您。」菲爾蘭迪天真的回話卻帶著那麼幾分諷刺的意味，讓卡蘭特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凱拉帝，看來你的口味變了啊？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美少年了！」羅伊副官及時轉移了談話內容。這一次隊伍中爆發出一片壓抑的笑聲，這幾乎不是長官可能在他們面前開的玩笑，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菲爾蘭迪的身上，然後形成了一片噓聲，讓他不知所措。對於大家爆笑的原因，菲爾蘭迪似懂非懂。

「年紀大了，口味總會變的嘛！」凱拉帝毫不示弱，即使講著笑話也不帶任何溫度。

這樣曖昧的說法再次引起隊伍一陣竊竊私語。

少將卻擺了擺手，在眾人重新站好軍姿之前，對羅伊和凱拉帝道，「交給你們了。」說完便獨自退場了。

「立正」聽到命令，士兵們立刻站好了標準的軍姿。正教官羅伊中校和凱拉帝比起來少了一些存在感，卻多了一份親切感，嘴角總是掛著溫和的笑容。而凱拉帝起來更像個地地道道的經歷生死變故的白衣天使，帶著醫生慣有的冷淡的溫柔，在世間揮灑自如，卻又始終出離塵世。

看士兵們將注意力轉移回來，羅伊微笑道，「我剛才也說過了我的本行是軍醫，如果受了傷的話，非常歡迎找我就診哦！但是如果你們體諒我和凱拉帝都一把年紀了的話，請保護好自己不要受傷。」

菲爾蘭迪輕快的笑聲在隊伍中顯得如此突兀，強忍住笑意的士兵表情卻看起來非常滑稽，但是以往的經驗又告訴他們這不是鬨堂大笑的時候。菲爾蘭迪看羅伊的玩笑顯然收到了異常尷尬的效果，他憑直覺決定給予一點回應，「請問長官，您高壽？」

「哦，菲爾，詢問一位上了年紀的人歲數是不禮貌的！」羅伊微笑著回應。隊伍依然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他似乎早有準備，並沒有為這樣的冷場而難看，低頭看了看錶道，「已經快到午飯時間了呢，凱拉帝，午飯是怎麼安排的？」

「很抱歉，中校，」凱拉帝說，「本來向後勤部門申請了物資，但由於那幫人的疏忽沒有送到，今天中午可能要餓肚子了。」

「哦，我可不喜歡餓肚子。」羅伊說，「你們都是高智商的士兵，對於餓肚子這件事恐怕有很多解決辦法，現在我們就來討論一下這個問題怎麼樣？」

士兵們依然毫無反應。

羅伊毫不在意的自編自演了下去，「海勒，你說該怎麼辦？」

海勒是一個高大健壯的男孩，稜角分明的臉上帶著陰沉的表情，他也是這一屆新兵種的翹楚，連續幾年總成績都穩居第一名。被突然點到名，海勒似乎也沒有想到，微微有些吃驚的道，「報告長官，餓肚子沒有關係，我們沒有問題。」對於羅伊看起來無理取鬧的問題，只能理解為長官在耍什麼花樣，稍加思考，就給出冷靜而合理的回答。餓肚子本來就是小事一樁，在以往的訓練過程中，幾天幾夜滴水不進的情況也經常有。

羅伊無奈的笑了笑，轉向站在隊伍中間一個斯文而纖細的男孩，男孩有著和他的年齡不相符的成熟穩重，不經意微微上揚的嘴角帶著淡然寧靜的笑意，而他身上那股書生氣質跟讓他在硬質的氣場中顯得格格不入。那本應該是抱著書本出入圖書館中的詩人身上看到的東西。

「葛蘭，你怎麼看？」

「報告長官，我們可以喝水充饑。」

羅伊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得到更加有創意性的答案了，只好將目光投向早已經在隊尾躍躍欲試的菲爾蘭迪。

「報告長官，我們打點野味，抓幾條魚，採集一點蔬菜，我們吃燒烤怎麼樣？」菲爾蘭迪眉飛色舞的說，恢復性訓練這些天他經常沉迷於這個訓練基地的風光，背山面海，樹木蔥蘢，白沙如雪，他總是在樹林里，在海灘上樂不思蜀，凱拉帝找到他的時候往往早已經過了吃飯時間，於是兩個人便來一頓野餐，吃得不亦樂乎。

對於這麼異想天開的回答，全體士兵忍不住側目而視，沒想到羅伊卻托著下巴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忽然一拍手道，「這是個不錯的主意。那麼我們就開一個燒烤聚會，來慶祝一下各位從魔鬼軍校畢業吧！」

「是，長官！」

看著大家有些茫然的眼神，羅伊不自覺的流露出早知道如此的笑容，繼續道，「總之從今天開始，你們自由了。好好享受今後在這裡的每一天，我保證你們會終生難忘的。」

「是，長官！」

「解散！」

「喂，凱拉帝！你這裡有酒吧？給他們來點酒精，讓孩子們興奮一下。」在士兵們解散之後，羅伊追上了走向自己辦公室的凱拉帝。

「消毒用的酒精，要來點嗎？」凱拉帝一本正經的說。

「想不到你也有幽默的時候。」羅伊笑道，「你們從皇騏軍校畢業的人都是這副德行嗎？我可是打算將這些面目僵硬，反應機械的士兵再度變成了充滿好奇活潑好動的孩子，就像菲爾蘭迪那樣子。」

凱拉帝並不反對這麼做，在軍校這些年，他們都被剝奪了快樂，太久的剝奪造成的麻木，讓他們忘記了自己還會笑，還會痛。不過要是學校的人類教官知道這個轉變的話，肯定要群起而攻之。冷酷無情才是士兵的本質，他們只是殺人的工具，如果可能的話，他們甚至希望克隆可以控制人的感情，顯然目前的克隆技術並沒有如他們所願，於是他們存在的意義，除了培養克隆士兵堅實的身體條件，就是扼殺一切不必要的感情，教會他們一個殺人工具所應該具備的一切冷酷本質。

「你去綠島監獄要些酒去，霍斯肯定有酒。」

「你開玩笑！」凱拉帝說。這個軍事基地並沒有常規兵駐守。安保措施完全交給了先進的智能機器人。這裡除了凱拉帝的醫院還有一座綠島監獄，是帝國臭名昭著的死囚監獄。而所謂的醫院也只有凱拉帝一個醫生，和幾台機器人護士，這裡接收的都是被正規的軍事醫院放棄治療的克隆軍人，要麼他們長久的處於昏迷狀態，維持他們生存的費用遠遠超過了重新生產的費用；要麼他們已經無法治癒，活著也是等死而已。凱拉帝在這裡給了他們生命最後的尊嚴，陪著他們走完了人生最後的道路。

但是因為是和平年代，只有小規模的戰鬥，傷者並不多，這裡除了菲爾蘭迪之外，沒有任何病人。凱拉帝平日的工作就是出入綠島監獄，為那些因被虐待而受傷的死囚療傷。從這種意義上說，他和綠島監獄的獄長霍斯還有點「交情」。

「我說的是真的。」羅伊說，看凱拉帝還是不想行動，他又加了一句，「是命令。」

凱拉帝搖了搖頭，「到時候麥倫（麥倫•卡蘭特少將）生氣了，你可要自己扛著。」

「好啦，凱爾，大部分時間都是因為你在惹他生氣吧，我因為你可是受了很多冤枉罪。」

凱拉帝急忙制止他繼續說下去，轉頭看到菲爾蘭迪亦步亦趨的跟著自己，索性帶上他去討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