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天空之舞

第一章 再遇戰火

在凱拉帝的悉心照料下，卡蘭特緩慢的康復了，他像野草一樣脆弱卻又頑強，在逆境中展現著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這是他們生命中從未有過的時光，丟掉了身份，放棄了責任，恢復到真正的自我，享受自由，享受愛情。經歷了鮮血印證的愛情，已經沒有任何懷疑，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彼此就能心照不宣。

朝陽的光輝點燃了草原的蔥蘢綠意，他們駕著車穿行在鬱郁蔥蔥的廣袤原野上。藍的天，白的雲，綠的草，充滿生機的色彩，就像他們的愛情，在經歷風雨之後，回到了最初的純凈，內心充滿了感激和珍惜。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從草原上逝去，他們在小河邊搭起帳篷，掬起一捧清涼的河水洗掉疲憊和風塵。他們燃起篝火，互相分享著採摘到的野果，看浩瀚星海徐徐拉開絢爛的畫卷。

地在腳下延伸，天在頭頂舒展，天廣地闊，人生與自然，與宇宙融為了一體，渺小融入了宏大，瞬間化作了永恆。

有時候他們整晚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中，那些烽火燃燒的歲月，那些硝煙瀰漫的友情。有時候他們什麼都不說，只是在寂靜中的享受彼此的心跳與呼吸。

當篝火燃盡之時，凱拉帝拿出一條毛毯，兩個人在天與地之間相擁而眠。

凱拉帝是個隨遇而安的人，隨時能夠睡去，隨時可以醒來。有時卡蘭特深夜醒來，感受著凱拉帝的體溫，傾聽著他平靜的呼吸，感覺就像做夢一般。福祉真的是如此簡單的事。他曾經指揮千軍萬馬，血洗山海，他曾經運籌帷幄，高唱凱歌，但他也只是一個普通人，渴望著簡單的生活，平凡的福祉。

望著璀璨的星海，卡蘭特感嘆人生的渺小與偉大，卑微與神奇。今生，他滿足了，體驗過痛苦，體驗過快樂，身邊這個神奇的男人能夠開天闢地，但最終卻放棄了一切，和他流浪天涯。人生的最終歸宿是凱拉帝的愛人，他已經別無所求。他喜歡這個身份，也希望以這樣的身份離去。

他知道上天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的身體正以可見的速度衰老下去。但是他並不感到害怕，因為愛，他感覺和凱拉帝合為一體了，即便這個身體不存在了，他的靈魂也將和凱拉帝並存。

這幾天和凱拉帝聊天他也發現，自己的記憶正在衰退，往昔刻在記憶中的那些面容，那些名字，猶如畫在沙灘上的痕跡，正在海浪的侵襲下慢慢消失。他幾乎記不起故鄉的樣子，父母的面容漸漸模糊。天使之翼的成員也正在一個一個退出自己的腦海。也許有一天他會將凱爾也忘記吧？出生到人世，記憶就像一張白紙，在世幾十年間，他將喜怒哀樂填滿期間，而到人生的最後那些記憶再度失去，這也許是一種命定的旋律，讓自己走得無牽無掛。

但是凱爾，能遇到你真好啊！

「你在做什麼？」凱拉帝睜開眼睛，看卡蘭特毫無睡意的在通訊器上寫著什麼。

卡蘭特轉頭給他一個溫柔的微笑，「記得你有記日記的習慣，怎麼現在不記了？」

「以前記日記純粹是為了打發時間，現在過得很充實，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惜，不再去做那種浪費時間的事了。」

「我現在在記日記呢。」

「記什麼呢？」

「記下你有多麼愛我。」

凱拉帝笑了，「傻瓜，那種東西根本不需要記，今生今世我都會如此愛你。」他將卡蘭特摟得更緊了，枕在他的肩頭，再度睡了過去。

卡蘭特輕撫著他的面容，在他平穩的鼻息中漸漸沉入夢鄉。

幾天以後他們來到了草原的邊緣，準備穿越藍卡山脈，山脈的另一邊就是卡蘭特的故鄉了。那是個依山傍海民風淳樸的村落，也是雪蘭佳離伊斯美爾最近的地方。

入山之前，凱拉帝建議將車停在一棵大樹下稍作休息。看卡蘭特有些憂鬱，凱拉帝問道，「有人說近鄉情更怯，你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受？」

「是啊。小時候總想著如果能飛躍藍卡山看看外面的世界多麼好。現在經歷了如此廣闊的世界之後，牽掛著的還是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人生真是奇怪啊，其實在我父母那場事故之後，我對故鄉的記憶差不多全都忘了，但是如果不能回去，卻是一種難言的遺憾。」卡蘭特深深嘆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有故鄉還是福祉的，麥倫。」

「是啊，比起沒有故鄉的凱爾來說，我真的是福祉多了。」

「我也有故鄉啊。」

「哎，在哪裡？」

「麥倫的身邊就是我的故鄉。」

卡蘭特笑了，「以前怎麼沒有發現你有這麼多甜言蜜語？」

「以前，都把精力用在怎麼和你意氣之爭了，現在我人生的主要目標已放在創造甜言蜜語上，看來成果還不錯。」

看凱拉帝一本正經的樣子，卡蘭特在他肩膀上擂了一拳，「你最大的本事就是總是把玩笑話說得鄭重其事。」

「我這個人一向很認真，從來不開玩笑……」凱拉帝自己也呵呵笑了起來。

忽然之間一聲巨大的爆炸聲就像悶雷在遠處炸響了，兩個人下意識的尋找隱蔽點。第二聲第三聲爆炸聲相繼傳來，但是聲音離他們非常遠，似乎來自山的另一邊。兩個人站起身，判斷一下方向，那正是卡蘭特的故鄉所在地。卡蘭特的面色異常蒼白，二十幾年前的全村人遭到屠殺的那一幕再度出現在面前，難道歷史又在今天重演了？

「麥倫？」凱拉帝不確定卡蘭特是不是希望打破目前平靜的生活再度捲入戰爭，而且如果雪蘭佳和奧斯帝國開戰的話，他不知道卡蘭特將以怎樣的立場處理這場戰爭。

「走。我們去看看吧，凱爾。」卡蘭特跳上車又回頭望著凱拉帝，想確定他是不是也和自己有著同樣的想法。

「好的。我們走吧。」凱拉帝跳進了駕駛室，發動了汽車。卡蘭特望著他欲言又止。凱拉帝微微一笑，他們現在像嶄新的戀人一樣敏銳，都太在乎彼此的感覺了。誰能想到他們談了二十多年戀愛，又回歸原始了。「麥倫，你想去，我們就去吧。我是一個沒有政治理想的人，立場，原則那些東西都無所謂。在過去的十幾年一直是你在為我指明前進的方向，現在我也會跟隨著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我所關心的只是你的處境而已。」

卡蘭特感激的向他道謝。

凱拉帝豪氣頓生，說一聲「坐好了！」用力踩下油門，汽車如風一般在蜿蜒的山路上飛馳。遠處的爆炸聲重複著單調的節奏。這不像是一場勢均力敵的對擊，單一的炮聲夾雜著槍聲更像是一場屠殺。汽車駛至山頂之時，已經可以看到山溝之下樹叢之中升起的黑煙。

卡蘭特的臉色更加難看，凱拉帝已經猜到，那正是他們的目的地所在。卡蘭特的故鄉在幾十年後再度遭到了荼毒。凱拉帝踩下油門，將速度提升到最大，汽車飛一般衝到了山腳。眼前的村莊已剩下轟炸過後的一片瓦礫，黑煙從斷壁殘垣之下飄出。破碎的屍體，飛濺的鮮血，觸目驚心。

卡蘭特緊緊握住了拳頭，凱拉帝伸出手去將他的手握在了手中。感受到手心傳遞的溫度，卡蘭特向他投來感激的目光。他們不是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攻佔伊斯美爾的時候，經常遇到不肯投降的城市和村落，他們只能以大屠殺的方式佔領那些土地。但是如果遭受荼毒的是自己在乎的人，感受完全不同了。

這就是報應吧！卡蘭特在心中暗自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