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偶像

階段性考試到了。凌波看著桌上的語文試卷，這是他最擅長的科目，前面做的還可以。他翻到了作文一頁。作文題目是《偶像》。

「幾乎每一個人都有偶像，有人把明星當作偶像，憧憬著他們在閃光燈下光彩奪目的生活；有人把科學家作為偶像，期待像他們一樣憑藉卓越的才能造福人類。請以自己的偶像為題，寫一篇文章，體裁不限。」

偶像？凌波能想到的也就是只有金宥澤一個人而已。想到金宥澤，不禁又想起他在泳池中所向披靡的英姿，他在領獎台上溫和燦爛的笑容。

「他揮動臂膀，劃開綠波，一路衝風破浪，他身形靈動，翻越浪花，最終高奏凱歌。他是水中的蛟龍，縱橫馳騁，力挽狂瀾，他打破歐美人壟斷泳壇的格局，登頂自由泳的巔峰。Free！在水中，他真正獲得了自由！」

「他就是我的偶像，金宥澤！」

「他像我一樣流著東方人的血，長著學生一般年輕的臉孔。十六歲那年，他在亞運會上橫空出世，一人獨攬四金三銅，成為亞洲自由泳第一人。十七歲那年，他在世錦賽站上最高領獎台，並且打破亞洲紀錄。十八歲那年，他在奧運會寫下輝煌的篇章，為韓國奪得第一塊游泳金牌。」

凌波一起筆就無法收拾，在文中滔滔不絕的敘述了自己的敬仰之情。

「我夢想著和他一樣登上神壇，我夢想著在奧運會上為中國游泳男隊打破零金牌的尷尬局面，我夢想著有一天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寫進世界紀錄的名冊……然而我的夢也許在我跌下泳池的那一刻就已經終止了……」

「我以為那隻是一次小小的失誤，我以為那將是我成長道路上的一次小小的挫折，我以為我會變得更加成熟，更加勇敢，當我有一天站在領獎台上的時候，人們再次提起這個小小的花絮之時，我會一笑而過……」

「也許我永遠失去這樣的機會了……這一刻，我才明白自己做了多麼愚蠢的決定，我不應該放棄游泳……我多麼渴望著能夠真正在泳壇和他一較高下。」

「人生在歷史的河流中轉瞬即逝，那些光榮的時刻，也只不過像流星劃過天空一樣短暫，但是為了那一抹璀璨的星輝，我願意用自己畢生的努力去實現，因為當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我會對自己微笑著說，我曾經燃燒過……」

「但是現在，我將作為一個平凡的人，過完自己的一生，那些曾經被認為的天賦與才華，今後都會成為我苦惱的根源。所有的努力化為泡影之後，凝成我不願意回首的痛。」

「金宥澤還將繼續書寫他的神話，屬於他的時代才剛剛到來。而我的時代已經結束了，我應該何去何從……」

凌波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寫滿格了，重新讀一遍文章，感覺有些跑題了，而且那些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出來的仰慕之情和悔恨之意，讀起來讓人臉紅。一看收卷時間到了，反正老師也不會仔細看自己的試卷，就當自己寫了篇日記好了。

這件事凌波本來已經忘記了，作文給打了個滿分，但他其他科目太差，在班裡還是倒數。某一天，洛宇航忽然拿了張校報跑來找他，笑得臉就像開了花。「波兒，快看，你的文章登上報紙了。」

凌波一看，果然是自己那篇作文。重讀一邊，發現一字不漏的被登了出來，不禁面紅耳赤，就好像被人窺見了隱私一般。「靠，都沒有人跟我說啊，這是侵犯版權。」

「跟你說個屁啊。這個先不說了，波兒，你不知道自從你這篇文章登出來之後，我們終於鹹魚翻身了。」自從打架事件之後，所有人都把他們兩個當成了真空對待，尤其是女生們的冷落，讓洛宇航非常失落。「波兒，你不知道你透過這篇文章徹底的變身啊，那些女生們已經被你感動得稀里嘩啦的，她們還為你成立了後援團。」

「這什麼跟什麼啊？」凌波皺著眉頭，不想聽他信口開河。

「別著急，聽我慢慢說。女人都是善變的動物，只要你戳中了他們的萌點，他們就對你死心塌地了。」

「好像你很清楚似的。」

「那是，我可是把贏得正妹的青睞作為畢生的追求，生命不息，奮鬥不止。」

「那是肯定了，誰會看上你這張臉啊！」

「去你的，別把女生說得多麼膚淺。」

凌波失笑，「你還不是一樣膚淺，看到長得漂亮的就邁不開腿了，一點涵養都沒有。」說來也怪，像他們這個年紀的青年，都會比較關心異性，但是凌波就從來沒有什麼感覺，即使是校花從自己面前走過，洛宇航盯著人家直流口水，他也毫無感覺。洛宇航一直說他遲鈍，他也覺得挺有道理，也許自己情竇未開吧。反正現在有一堆事要煩，這種小事根本排不上日程。

「得了，不說這個了，言歸正傳。你的後援團啊，她們已經向李清華施壓了，她們放出話來，說那件事完全是李清華不對，他要是不給我們兩個道歉，就發動全校女生抵制他。」

「什麼亂七八糟的啊！」凌波笑道。那件事早就過去了，他根本就不想舊事重提。

「不過，那是李清華的事，別理他了，現在這是你的事。」洛宇航說著把幾本漂亮的筆記本放到了凌波面前。

「做什麼？」

「簽名啊！我可是答應了人家了。」

凌波還在猶豫，自己比賽回來這麼些天也沒見有什麼人找自己簽名，怎麼寫了篇作文，突然就成為名人了？這也太不可思議了。一看洛宇航笑得非常曖昧，他就知道這小子肯定有事瞞著他，伸手一拉他的胳膊，將他上半身按在了桌子上，沉下臉道，「你小子給我從實招來，否則我可不簽。」

洛宇航吃痛，立刻大聲求饒，「英雄饒命，小的全都招了還不行。」

凌波笑道，「如有半句虛言我就廢了你。」

「其實啊，她們已經將你納入了金宥澤的粉絲團了，聽說你手上有金宥澤的親筆簽名，都尖叫不止，順便對你也有了幾分親近。」

「什麼啊？我有金宥澤的親筆簽名她們又怎麼知道了？」凌波皺著眉頭道。

洛宇航一看漏了陷，急忙掩飾到，「這個先別管了，波兒，你還不知道吧，那些女生一看奧運會的轉播，就花痴上了金柚子，你說眼前有一個非常有潛力的世界冠軍，她們視而不見，反而去崇拜姓金的小子。」洛宇航酸溜溜的說。

竟然還有這麼回事，凌波都不知道，「看來體育的魅力真是跨越國界的。」凌波嘆道。

「兄弟，別扯淡了。還給上升到了那樣的高度！那些女生們就是看上了他那張臉而已。波兒，我們兄弟兩個得出出力，不能再讓高麗棒子流毒中國了。」

看洛宇航說的有板有眼，凌波都快笑抽了，「那你還讓我給她們簽名，你這不是為虎作倀嗎？」

「我們這是採取迂迴戰術，先籠絡她們的心，等她們發現與其戀著一個永遠也摸不著的人，不如還是愛慕眼前的人更加現實一些，我們的機會就來了。女人都是現實的動物。」

「你又知道了？」凌波知道這是洛宇航追女孩子的把戲，不想打擊他，心不甘情不願的給她們簽了名。「你說你這樣利用金宥澤，尊嚴何在？」

「大丈夫能屈能伸。」

凌波心道，「就怕你屈起來之後發現根本伸不了，就完了。」

而此時此刻，金宥澤正在享受著全民的追捧，簽名簽到手疼，收禮物收到手軟。多年的付出和汗水，難以想像的艱辛和磨礪，此刻都離他遠去了。生命中那些沉甸甸的東西在他回國的那一刻變成了輕飄飄的白雲，將他帶到了天上。在他離開北京，踏上國土的那一刻，當他高舉國旗走下飛機的那一秒，他看到了潮水般湧來的人流，他們都在呼喊同一個名字，「金宥澤！」

韓國的驕傲，亞洲的驕傲！他成了家喻戶曉的明星!

廣告拍攝，節目錄製，各種邀約紛至沓來。他每天要做的就是打扮得飄飄亮亮的，將微笑掛在臉上，接受所有人的讚譽。他盡情的在鏡頭面前展露自己性感的肌肉，自己風趣的談話。沒有什麼需要在意的，即便是一些人生中的一些小瑕疵人們也會從中發現閃光點。他喜歡這樣的日子。

還有那些示愛的簡訊充斥著他的手機，原本他無法企及的娛樂圈也向他敞開了大門，那些漂亮的明星女孩忽然對他產生了興趣。約會，吃飯，看電影，生活是如此多姿多彩。

各大高校紛紛向他伸出了橄欖枝，條件極盡優厚，檀國大學甚至向他承諾將來畢業之後給予他教授的職位。這是前所未有的待遇。贊助商開出了新的價碼，和他簽訂了新的合同，為他營造了精英團隊，未來沒有也什麼值得擔心的。於是他宣布離開國家隊集訓基地，開始了夢寐以求的單飛生活！那些因為資格淺而被前輩排擠的日子從此一去不復返了，在泳聯的暴怒中，他揮了揮手，作別過去。

他甚至有了專門為自己創造的歌曲，《marina boy》！

他簡直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

終於有一天他在成堆的粉絲信件中看到了一張特別的明信片，那張明信片來自中國，收信人地址是他自己寫上去的，寄件人地址卻是中文。他還記得這張明信片，也記得那個中國男孩。

他已經很久沒有接觸到水了，這一天他又去了游泳館，卻忽然發現自己好像生手一樣不會游泳了，動作如此滯重，肌肉如此僵硬。在遊了幾圈之後，他躺在水面上喘息著，他忽然想起那張哭泣的臉，想起被那個男孩破掉的1500米的亞洲紀錄，心中湧起那麼一絲不甘。「他現在在做什麼呢？是在拚命的訓練嗎？」

從游泳館出來之後，他去了書店，在那裡挑選了好幾張明信片，歪歪扭扭的寫下男孩的地址，將它們投入了郵箱。

而這隻不過是他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