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 笑容

這個第三次征戰亞運會的老將最終沒能為祖國的觀眾奉獻一場酣暢淋漓的比賽，一定是他最大的遺憾與心痛吧！他終究沒能戰勝歲月的流逝，也沒能抗住巨大的壓力，凌波原本以為經歷了那麼多大大小小的戰役，他早已經學會了如何處理這些賽場外的因素，但是……他不是神，他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有愛的人，而且還比自己更加細膩，更加敏感。更會掩飾，卻不代表更加灑脫。急於用一枚金牌證明自己的他，已經不是站在世界頂點傲視群雄的他，已經無法超凡脫俗的對所有的批評一笑置之。

但是他，還在奮鬥……他超越了身前的新加坡選手，確保了韓國隊第三名的成績。然後他一直衝到了終點，他像一隻受傷的魚，帶著些悲壯的氣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那裡他靜靜的望著成績榜，沒有沮喪，也沒興奮，對於比賽的熱愛，對於結果的無奈漸漸在他臉上沉澱成一抹溫潤的笑容，他平靜的接受了這一切，也包括媒體的寬容與謾罵，觀眾的心疼與失落。

凌波沒有等待頒獎典禮，他不想再看下去，擦了擦濕潤的眼底，離開了游泳館。他笑得愈加溫柔，他就越覺得難過。

坐著大巴回到住處，躺在床上想要早點休息，卻越發覺得不安。他想為他做點什麼，但是想來想去，其實他什麼也做不了。從行李箱里翻出一些帶來的零食，他悉數塞進了包里，桌子上還放著一塊香蕉，自從知道金宥澤喜歡吃香蕉，他也養成了吃香蕉的習慣，想他的時候吃上一個，就覺得思念似乎就有了報償。

凌波來到離韓國大巴車站不遠的地方等著，他就是想看看金宥澤，想和他說說話，想安慰他兩句。帶著一身的傷痛，扛著全國的壓力，他太心疼他。

他知道金宥澤舉行完頒獎，還要開新聞發布會，沒那麼快回來，就在樹下的長椅上等著。夜涼如水，透過樹枝的縫隙落下斑斑星光。凌波不禁回想起金宥澤那些星光熠熠的時刻，他和自己不同，自己只是個單純的運動員，但他卻是明星，真正的明星，在福布斯韓國名人榜排名第六的人，他的影響也不僅僅是在體育界，他已經成為一個符號，一個代表，他讓世界認識了韓國，也讓韓國走向了世界。他給了國民夢想與期冀。

他太過完美，似乎毫無瑕疵，但是他又爭議不斷，和泳聯發生齟齬，被贊助商拋棄……他成功的時候，人們蜂擁而至熱情追捧，而當他失敗之時，所有人又毫不留情的轉身離去……他以一己之力扛起整個韓國泳壇，孜孜不倦的努力著，但上天卻真的不曾眷顧這個天才。

凌波越想越替他難過，不知不覺，一根接著一根吃香蕉，等他意識到，已經吃了大半。

「嘿，坐在這裡偷吃香蕉，是不是有點不道德？」聽到熟悉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凌波仰起頭來，看到了靠在樹上的金宥澤，漆黑的眸子里閃動著欣喜的光芒。

「你怎麼這麼早？」凌波本以為他會晚點再回來的，沒想到差一點錯過。這好像是亞運會開賽以來他們面對面說的第一句話呢。

「明天還有400米比賽，所以隊友們讓我先回來了，新聞發布會派個代表出席好了。」金宥澤很隨意的在他身邊坐下，順手拽了根香蕉。「黑咕隆咚的，在這裡做什麼呢？」

凌波望著他真摯的微笑，忽然之間，那些想好的話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想向他詢問傷情，想問他是不是很難受，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但是面對那樣的笑容他卻怎麼也開不了口。也許最好的尊敬就是成全他，就是假裝什麼也不知道，讓他把傷痛留給自己。說出來其實也於事無補，也只會讓他更加難堪，他是一名鬥士，需要的不是同情，不是安慰，而是一份理解和尊重。凌波把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只是說，「我等著請你吃香蕉。」

「那好吧，我們就一起吃香蕉吧。」

兩個人靠得很近，手臂上載來對方體溫，很舒服。於是誰也沒有說話，似乎也不需要說什麼，他們的心意已經不需要語言來傳達。

過了片刻，金宥澤望著凌波纏著膠布的手指問道，「你的手好點了麼？今天沒有上場比賽應該挺嚴重的吧？」

凌波動了動手指，「沒事，明天就沒事了。」經過一天的休息，痛疼有所緩解，凌波相信明天就沒有大礙了。

「那就好，我頒獎的時候問過洛宇航，他說你明天肯定滿血復活，生龍活虎的和我爭奪400米冠軍呢。」

冠軍，他還以冠軍自居……即便現在他也沒有看輕自己，凌波不禁又對他生出幾分敬意。「那是當然，我會讓你輸得很難看的。」

金宥澤呵呵笑了起來，「不要忘了上次亞運會輸得很難看的那個人是誰，是誰哭得稀里嘩啦的。」

凌波不好意思的說，「我現在長大了，不會再哭了。」

「你不知道你一哭，我就覺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別邪惡的事，怎麼就把這麼可愛的孩子給弄哭了呢。明明是比賽贏來的金牌，卻好像……好像自己搶了你的玩具似的，有種負罪感。不過你要是贏了呢，拽得跟什麼似的，好像天下就你最強，又哭又笑，扯著國旗滿場跑，滿臉寫著我最牛的標語，我看了又很不爽。」

「你胡說八道……誰做那種事了……」凌波哈哈大笑起來，奪冠之後既激動又自豪，淚水與笑容相伴而生，但是他可沒覺得自己很拽！看金宥澤認真的望著他，眼睛裡閃爍著點點星光，帶著些許愛意，些許深情，凌波收斂了笑容，紅著臉低下頭去。

「嗯，你終於笑了呢……」

凌波這才意識到自己板著臉一整天了，此刻一笑忽然發現所有的煩惱都不見了，過去的已經過去，應該放下的便要放下，他真的滿血復活了，對明天的比賽又充滿了信心與期待。他正想說句謝謝，金宥澤又道，「你還是笑了好看，不笑的時候，你長相的缺點全都暴露出來了，一笑就變成了個可愛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