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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珠淚

    大將軍長澤一生戎馬,功名累累,他手下的亡魂可以湊成一個長安城。乾元帝要封他做萬戶侯,他不肯,只要乾元帝一件愛物。乾元帝覺得稀罕,問是什麼。 大將軍不卑不亢,說功名易求,青泠難得。

    正文

    小說: 明珠淚 作者:落萧遥 字數:3537 更新時間:2019-09-21 10:28:18

    「啪——」

    醒木一聲,穿著灰色長袍的白鬍子老先生悠悠開口,「自古英雄意難酬,白骨堆成萬戶侯。春風吹過依依柳,離合聚散還請君聽我說從頭。

    「大將軍長澤一生戎馬,功名累累,他手下的亡魂可以湊成一個長安城。乾元帝要封他做萬戶侯,他不肯,只要乾元帝一件愛物。乾元帝覺得稀罕,問是什麼......」

    白鬍子先生,賣了個關子,看台下的聽客各個直勾勾的盯著他,微微一笑,「大將軍不卑不亢,說功名易求,青泠難得。結果乾元帝大怒,直接罷了大將軍的官,貶了他回鄉。

    「說來也是可憐,大將軍回了鄉,沒過幾天安生日子就一命嗚呼,終身未娶。可嘆可嘆,世間痴情莫不如此啊。」

    先生摸著鬍子嘆了一聲,台下一片唏噓,有人不大明白,嚷道,「功名易求,青泠難得,這青泠究竟是個什麼愛物?」

    「嘖,公子居然連青泠都不知道?」聽客們一臉難以置信。

    「這青泠正是傳說中傾國傾城,傾了君王心的,一個孌寵罷了。」

    「說起這青泠的相貌,那可真是曠古絕今,天下無雙,姿容既好,神情亦佳。面如傅粉,唇若塗脂,天然一段風韻。有詩雲,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台下有人不服,「這世間豈有這樣的人物?」

    老先生嘆道,「可是呢,世間哪能有這樣的人物呢?所以乾元帝對他也是一見鍾情,那可算是酒杯千古思陶令,腰帶三圍恨沈郎。」

    青泠自入了宮就夜夜承歡,把後宮一眾美人盡數壓倒,乾元帝甚至上朝都要帶著他。

    人都說,那青泠就是乾元帝的命根子,哪怕是丟了國璽,也不能讓青泠傷到一根毫毛。

    「即是如此寶貝,又豈會讓長澤鑽了空子?」

    老先生彷彿早就知道諸人會有此一問,緩緩道,「諸君可記得那一次寧安之戰否?」

    寧安之戰是幾年前和突厥的一次大戰,乾元帝御駕親征,自然少不得帶了青泠。

    想來就是那一次,長澤見到了青泠,恐怕也就是那一眼,一眼萬年,誤了終身。

    五年前,寧安。

    長澤坐在乾元帝下首和乾元帝一起議事,可乾元帝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長澤雖面上淡淡的,卻難免有些不滿。

    直到那個少年推門而入。

    那個少年的容貌,只怕世上所有美好的詞句都難以描畫,像是從蓮花里走出來的人,衣袂翩躚間,彷彿可以聽見馬蹄穿花而過的聲響。

    青泠自然是察覺了長澤逾矩的目光,怯怯看向了乾元帝,乾元帝卻是哈哈一笑,「愛卿也被泠泠的美貌迷住了不成?」

    長澤自知不妥,卻根本說不出話來,甚至連目光都無法移開半分,讓青泠更是窘迫。

    「只可惜愛卿晚了一步,泠泠已是孤的人了」,乾元帝面有得色,「泠泠去給我們的大將軍斟酒。」

    青泠聽乾元帝這般說,自然無法拒絕,蓮步輕移,端起了酒壺,給長澤斟滿了,「將軍請。」

    「多謝公子。」

    長澤這才反應過來,捧起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起身請罪,「臣失儀了,皇上恕罪。」

    「無妨。」乾元帝摟了青泠在懷,「只怪孤的泠泠太美,傾國傾城。」

    說著將自己面前的酒盞端起來給青泠,青泠低眉順眼,接過了酒盞便飲。誰知卻被乾元帝攔住了,青泠看了他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於是緩緩把酒盞轉了個方向,飲盡了杯中酒。

    長澤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一直看著青泠,看他紅著臉飲酒,然後溫順地靠進了乾元帝懷裡,看他精緻的眉目間有掩不住的絲絲落寞。

    後來,突厥大敗,心有不甘,趁著乾元帝和長澤都不在軍營,襲寨擄走了青泠。

    乾元帝震怒,當下就要親自去追,長澤則說君若不安則軍心不穩,力諫讓乾元帝留在軍營,自己去追擊突厥。

    突厥早已潰不成軍,一擊即敗,而青泠則在突厥將領手裡。長澤一人一馬,孤軍深入,終於於亂軍中救出了早已昏迷的青泠。

    既然救出了人,長澤也不戀戰,打馬就走,誰知突厥不顧逃亡,反而對他窮追不捨,讓他足足跑了兩個時辰才甩掉那些人。

    天已暗了,北地的夜晚也很亮,幾乎能看到夜空里的流雲,還有藏在流雲後的點點寒星。

    青泠被風一吹就醒了過來,他發現自己坐在馬上,身上裹著一件厚厚的大氅,上面是屬於一個陌生男人的味道。

    他轉頭看見了長澤的眼睛,很亮,尤其是他看他的時候,像是星星落進了眼睛裡。

    青泠低了頭不敢去看,輕聲道了謝。

    長澤也不多話,只是慢慢地驅著馬,停在了一所小木屋前。

    青泠披著大氅走進了那屋子,屋裡是暖烘烘的稻草的香氣,他默默坐到屋角,看長澤熟練地生了火,對他道,「公子來暖暖身子吧。」

    青泠生性孤僻,不願意和人打交道,可是也許是因為那火光太過溫暖,讓他忍不住就想靠近,坐到他身邊。

    長澤盡量讓自己不去看他,一邊撥弄這柴禾,一邊道,「這是從前廢棄的一所糧草庫,今日委屈公子了,明兒一早再回大營吧。」

    「明日就要回去麼?」青泠屈膝坐著,下巴擱在自己的膝蓋上。火苗在他的眼眸里跳動,卻暖不了他眼裡的凄涼。

    長澤痴痴地看著他,「你不願意回去?」

    也許就是鬼迷了心竅,他開口問道。

    青泠愣了愣,突然有些迷惘,過了好一會兒才搖頭,「怎會不願?」

    長澤也就不再說話,屋裡只剩了燃燒柴禾的聲音,太安靜了,反而讓兩個人都尷尬。他看青泠一直都是那一個動作,居然有些心疼。

    「皇上待你很好。」

    青泠微怔,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了頭,「很好。」

    一句「很好」讓長澤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可是,他又在期盼些什麼?

    盼他說不好,他就可以帶他走嗎?

    長澤也不再開口,一邊嘲笑自己的狂妄,一邊看著火苗發獃。

    這一回卻是青泠先開口,他偏著頭,問道,「將軍若是喜愛一個人,會如何待她?」

    長澤愣了愣,他不知道青泠這是什麼意思。

    他看著他,看得見他的眼裡也有一點點的期待,於是他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彷彿要記住那眸里的情緒。

    哪怕就像水面上的漣漪,輕漾開去,不留痕跡。

    「珍而重之。」

    珍而重之。

    這世間多情人常有,痴心人卻最少,何況是這「珍而重之」呢?

    青泠朝著長澤露出一個笑,「如此,奴要恭喜將軍夫人了。」

    那個笑極淺極淡,彷彿什麼都沒有,又彷彿是滿滿的心事。

    長澤他記了一輩子。

    回到大營的時候還是正午,乾元帝一把抱過青泠,「可有受傷?」

    青泠搖了搖頭,「多虧了將軍,奴一切安好。」

    乾元帝聽說,下令大大賞了長澤,然後就摟著青泠回了自己的營帳,把戰後的許多事一併留給了長澤去處理。

    剛回到營帳,乾元帝就把青泠放到了床榻上,欺身壓了上去。

    青泠昨日受了驚嚇,晚上也沒怎麼睡,如今只想好好休息,哪裡還能應付他?

    「奴累了,皇上......」

    可是乾元帝只是用嘴唇把他的話堵住,只吻得青泠幾乎要窒息才鬆開他,「昨兒你不在,孤很是難捱。」

    青泠眼裡已經泛起了淚水,「可是奴很累,而且......現在是白天。」

    「白天怎麼了?」

    「奴怕損了皇上聲譽。」

    乾元帝只是毫不在意地捏了捏他的臉,「泠泠既然這麼關心朕,不如就依了朕。」

    青泠看著他, 眼眸里泛著水汽,顯得楚楚可憐,更是動人,只是攥著衣襟的手卻不曾鬆開。

    他承寵於君,已是讓人非議,若是白日里就和君王行那事,要將他置於何地?傳出去又要讓那些朝臣百姓如何看他?

    一個蠱惑君王的男人,一個不知廉恥的妖孽。

    乾元帝俯下了身子,舔舐著青泠的耳垂,輕聲道,「泠泠這是怎麼了?莫不是昨兒夜裡和長澤在一處,累著了?」

    聽到長澤的名字,青泠的手雖沒有松,卻已經失了力氣。

    那是一個會對心愛之人珍而重之的男人,他不能連累他。

    「奴不敢有二心。」

    「你最好是不敢。」

    長澤處理完那些事已經入了夜,掌了燈,可是乾元帝還在營帳里沒有出來。

    他走到中軍帳,還沒近前就聽到了一聲聲不堪入耳的聲音,他知道那是誰。

    這樣婉轉嬌柔的聲音,大概也只有那個少年能發出來吧。

    他停了腳步,深覺不妥,乾元帝雖然寵愛青泠,可是這樣的寵愛,也難怪會讓青泠承受不起。

    他轉身想走,誰知守在帳前的公公卻之間掀起了帳簾讓他進去。

    長澤躲不及,只能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帳中的屏風上映出了兩個交織的身影。

    他轉過臉不想看,可是曖昧的聲音不絕於耳,他閉上眼,眼前出現的畫面讓他覺得羞恥。可是他不能逃走,他知道乾元帝這是什麼意思。

    他也不想發出聲音,他不想讓那個少年更加難堪。

    然而屏風那邊傳來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長澤?」

    他無奈,只能應道,「臣在。」

    那邊沒有回應,只是那少年的呻吟更加痛苦,終於伴隨著幾聲粗重的喘息聲漸漸低了下去。

    「過來。」

    「是。」

    長澤低著頭轉過屏風,不去看那床榻上的旖旎春情,一一回答著乾元帝的問題,彷彿在接受一場酷刑。

    好不容易乾元帝放他走了,他轉身的時候忍不住瞥了一眼,青泠裹在被子里,只留一個腦袋在外面,背對著他,悄無聲息的像是睡著了。

    可是他知道他沒有,也知道他眼裡是那種連火苗也暖不了的凄涼。

    匈奴大敗,邊將凱旋。

    乾元帝大行犒賞,尤其厚待大將軍長澤,賞田百畝,封萬戶侯,另許一物,求之必應。

    大將軍別無所求,一應封賞皆舍,只求青泠一人。

    乾元帝大怒,可惜君無戲言,便與大將軍打了一個賭,讓青泠來選,若是青泠願意,就放他出宮,封賞依舊。若是青泠不願,那長澤便一無所有。

    青泠來到殿前,不僅不答應,更怒斥長澤居心叵測,非君子之為。

    乾元帝大喜,罷了大將軍的官,放他歸鄉。

    一年之後,大將軍墜馬而亡,隨葬者只有一個精緻的錦囊,是大將軍貼身之物。

    聽說裡面只有一句詩: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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