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二十

擎灝軒睡著了。他夢到了從前，那個黑暗的時候……

擎灝軒有一個雙胞胎哥哥，名叫擎灝澤。雖然說擎灝澤是哥哥，但僅僅是因為剖腹產的時候，醫生先把他拿出來了罷了。

他和哥哥剛出生，親媽昏迷中，親爸還沒有見過他們，就被人給抱走了。

那段時間正好是擎家最亂的時候，當他父親成功守護住擎家的時候，兩個兒子卻被仇人抱走了。

擎母知道自己的孩子沒了，兩眼一翻，昏了過去。擎父也一夕之間白了頭。

他護住了擎家，卻沒有守住他的兒子。他找了兒子好幾年，這期間，妻子也因為積勞成疾，先他一步而去。

兒子丟了，媳婦去了，擎父一下子失去了全部動力，一夜就彷彿老了幾十歲。也幸虧這個時候，他的兒子被找回來了。

那群人把他們拐出來了後，就將他們帶到了一個山溝溝裡面，賣給了一對生不出小孩的夫婦做兒子。

夫婦剛開始對他們還好，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們兩個拉扯到三歲。

擎灝澤很聰明，三歲的時候就知道，現在的父母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但為了保護弟弟，他也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情。

他們三歲的某一天，他們的養母被查出壞了孩子，那之後，他們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先的一日三餐變成了兩頓，連伙食也變差了。先不說肉了，連菜都變成了那些發黃的爛菜。

擎灝軒還不懂，小小的他經常拉著哥哥，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奶聲奶氣的說：「哥哥我餓。」

擎灝澤看在眼裡，疼在心裡。但他沒有辦法，只能將自己碗里的飯挑到弟弟的碗里，看著弟弟露出了吃飽的滿意的笑容，擎灝澤也感覺不是很餓了。

但這僅僅是噩夢的開始。

養母壞了孩子，自然需要營養，營養跟不上，她就會大喊大叫。壞了孩子後，家裡的重任自然落到了養父的身上。

養父是一個老好人，不會因為有了孩子就對擎灝澤兩人不好，但他一個人根本養不活四個人，每天在外面掙錢，就為了讓家人過的好一些。

但養母不一樣。有了孩子之後，他對於擎灝澤兩個只進不出的孩子越看越不順眼。養父不在家，指使兩人做事是小，時不時還會拳打腳踢。

每當養母發狂打人的時候，擎灝澤都會用自己小小的身體護住擎灝軒，哪時候，擎灝軒覺得，世界上最安全的，就是哥哥的懷抱。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們兩人就會緊緊的抱在一起，說著悄悄話。

「哥哥，你疼不疼？」擎灝軒的手輕輕的摸著哥哥身上被衣服遮住的傷痕，心疼的問道。

即使疼，擎灝澤也會搖頭，對擎灝軒露出笑容，「不疼，一點都不疼。」

擎灝軒傻傻的信了，在哥哥的懷裡，睡的安穩。

只是有一天，那個懷抱不見了……

擎灝軒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被什麼東西套住了。顛簸中，他很怕，卻不敢說話，一直在心裡告訴自己：不怕，哥哥會來的，不怕……

當停下顛簸的時候，套住他的袋子也被拿掉了，入眼的，是養父帶著歉意的目光。養父身後，是一個邋裡邋遢的人。

「爸爸……」擎灝軒顫巍巍的開口，溢出嘴角的聲音，帶著顫抖和害怕。

養父的眼淚因為這一句話被硬生生的逼了出來，但他沒有辦法……

昨天晚上，他的老婆告訴他，如果不賣掉一個孩子，明天就讓他看到自己和未出世孩子的屍體。他愛自己的老婆，沒有辦法，他只能把擎灝軒帶走。

他帶走擎灝軒的時候，擎灝澤醒了，看著那個孩子小小的身影一直追在車後面跑，最後看不見。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弟弟讓他一個老實人不止一次想調頭回去……

但那個男人給的錢真的太誘人……那錢夠他維持到孩子出生，甚至出生後的奶粉錢也有著落……

養父走了，帶著錢，留下了擎灝軒一人。

那一天開始，才是擎灝軒真正的噩夢。

邋遢的男人嗜酒，喝醉後會對擎灝軒出手。小小的他只能縮在角落裡，弓起身子，盡量讓自己受到的疼痛降到最低。

男人沒有固定工作，買擎灝軒花完了他所有的積蓄。但他買擎灝軒過來不是為了讓他以後給自己抱骨灰盒的……

早上，擎灝軒會拖著疼痛的身體，手裡拿著一個鐵碗，在大橋上乞討。擎灝軒長的很可愛，臉上和身上的的青紫讓很多人心生憐憫。晚上，他就會帶著錢回去，換取男人給他的帶著一點溫熱的饅頭……

擎父找到擎灝軒的時候，是冬天。嚴冬的時候，那孩子卻穿著單薄的衣服，縮在大橋的角落裡，抱著自己的手臂，瑟瑟發抖。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是大大小小的傷痕，沒穿鞋子的腳已經凍的發紫。

失去了愛人的擎父看到這模樣，想起了自己尋找多年的孩子。如果他的孩子還在，應該也這麼大了……他走過去，拿出了錢包裡面全部的錢，放到了孩子身前的碗里。

擎灝軒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男人，凍的發紫的唇微啟，小聲的說道：「謝謝……」他的聲音發啞，臉上是不一樣的通紅。

擎父在看到擎灝軒眼睛的那一刻，呆住了。驚喜的眼淚止不住的滑落下來，那雙眼睛，和他的愛人一模一樣！

他顫抖著雙手想去抱擎灝軒，那孩子卻在被碰到的那一刻，縮了起來，看這他的眼睛裡，也帶著恐懼。

「孩子……我是你父親啊……」擎父不顧一切的抱住了擎灝軒，哭著說了出來。

「父親？」擎灝軒獃獃地說道，他的父親？他不知道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父親，但那人的懷抱很溫暖，和哥哥的懷抱是一樣的……「哥哥？哥哥……我想你，哥哥……」

高燒讓擎灝軒把眼前的人認成了擎灝澤，手哪怕已經凍僵，卻還是緊緊的抱住了擎父的脖子，聲嘶力竭的苦喊道：「哥哥！我怕，我想回家！哥哥！你帶我走好不好！」

擎父聽到擎灝軒嘴裡喊著哥哥，呆了一會，隨後抱著擎灝軒說道：「你還有哥哥？他在哪裡？」

擎灝軒卻只是叫著哥哥，什麼都回答不了。他的腦袋昏昏沉沉的，喊著哥哥的聲音也越來越輕，最後，他昏了過去。

沉浸在找到孩子的驚喜中的擎父因為擎灝軒的昏迷而驚慌失措，在黑白兩道處變不驚的人，驚慌失措的喊著趕來的手下，匆匆將孩子送往了醫院。

他留了三個人下來，他要讓那個讓他兒子變成這樣的人，生不如死……

擎灝軒在消毒水的氣味裡面醒來，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個男人帶著關心的眼神，那個人，和哥哥好像。「哥哥……」

擎父摸著他的頭，輕聲說道：「我不是哥哥，我是父親。」

父親？擎灝軒搖頭，他不要父親，「我要哥哥……哥哥在哪裡？你幫我找一下哥哥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擎父看著自己兒子低聲下氣的求著他，心很疼，但他已經有了大兒子的線索，便安慰道：「爸爸已經派人去找哥哥了，等你醒來，哥哥就會回來了。」

「真的嗎？」擎灝軒弱弱的問道，在得到男人肯定的點頭之後，開心的閉上眼睛。只要醒來，就可以見到哥哥了！哥哥，哥哥，哥哥……我好想你，哥哥……

擦去擎灝軒眼角流出來的眼淚，擎父內心百感交集。

擎灝澤被帶回來了，卻瘸了一條腿。看著瘦弱的人兒從車上蹦著跳下了，拉著他的衣服問他弟弟在哪裡的時候，擎父的心更是碎成了一片一片。

擎灝澤這一年過的也不好。養母生下了孩子，卻夭折了，此後，便瘋了。他的腿，也是被養母打斷的……

他一瘸一拐的走到擎灝軒的病房，看著一年未見的弟弟就躺在那裡，連忙過去，將他的手握住，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下來。

我的弟弟，你為什麼身上這麼多傷？是哥哥沒有保護好你……

許是感覺到了什麼，擎灝軒睜開了眼睛，看到擎灝澤站在那裡哭，先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知道是真的的時候，也一起哭了起來。

兩兄弟抱在一起，彷彿將這一年忍住的眼淚都哭了出來……

兩人回到了擎家，也見到了表兄弟擎禇析和擎朗溟。擎禇析兩人對擎灝軒兩人都很好，四個孩子在擎家大宅裡面天天有說有笑。

原本擎灝軒已經恢復了笑容，變回了一個單純愛笑的五歲孩子，卻又在一夜之間，失了笑容……

五年前擎家的仇人並沒有被斬草除根，那些僥倖活下來的人，再一次策劃了一次綁架，五年的時間，夠他們準備好一切……

這一次被綁架，擎灝軒沒有哭鬧，他安靜的縮在角落裡，聽著那些人的談話，一句話也不說。

錢，擎家準備好了。逃跑的工具，擎家也準備好了。但那些人拿著錢準備逃跑的時候，卻不打算讓擎灝軒活著回去……

炸彈引爆的聲音，讓擎灝軒聽不到別人的聲音，他只能看見擎灝澤朝自己跑來，臉上的害怕和著急。

炸彈威力不是非常大，卻也足以炸毀一個小倉庫。

擎灝軒被擎灝澤保護在身下，呆愣著看著擎灝澤。他伸出手，顫抖的摸上擎灝澤的臉，輕輕的喊到：「哥哥……」

擎灝澤忍住劇痛，費力的睜開眼睛，笑著對擎灝軒說：「哥哥……可能不能，保護你了……」

「不會的，哥哥你會好好活著的……不會的……」擎灝軒緩緩的說著，嘴裡一直說著：不會的……

生命的流失讓擎灝澤最後說了一句，「好好，活著……」

壓在擎灝澤身上的東西被搬開，擎父看著失去呼吸的大兒子，以及呆愣的小兒子，一口血沒忍住，噴了出來。

看著擎灝澤身上被蓋上了白布，擎灝軒忽然發狂的衝過去，死死的抱著擎灝澤的屍體，沖著周圍人吼道：「滾！都給我滾！哥哥是我的！誰都不能碰！」

眾人不敢上前了……

擎灝軒抱著擎灝澤的屍體，小聲的說著：「哥哥，你不會死的，你會和我一起活下去，我們兩個，永不分開……」

眾人注意到，擎灝軒身上開始散發出紅光，紅光裹住了擎灝澤，待紅光消失之後，擎灝軒昏了過去。

那天開始，擎灝軒便變得沉默寡言，不在說話。他的體內也被查出了窮奇的血脈，以及玄奘的一縷魂魄……

擎禇析兩人經常看見，擎灝軒一個人坐在草地上，不知道在和誰說話，但只有那個時候，擎灝軒笑得最為開心……

擎灝軒醒了，床邊坐著墨玄霄，墨玄霄手裡拿著餐巾紙，為他擦去臉上的淚。看他醒了，問道：「夢到擎灝澤了？」

擎灝軒點了點頭，眼睛看向了窗外。

「怪我當年封印了你的記憶嗎？」當年的事情，一直是墨玄霄心裡的一根刺，今天，他挑明了。

擎灝軒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怪，怪你讓我忘了哥哥那麼多年；不怪，是因為，要不是你，誰給我的新生。因為你，才會有現在的擎灝軒……」

當年墨玄霄封住了擎灝軒的記憶，才使得他喜歡上西遊記，縱使以後恢復了記憶，也抹不去對西遊記的喜愛……

「灝軒……」墨玄霄眼眶泛紅，卻不知道說什麼。

「你看。」擎灝軒忽然指著外面的桃樹說道：「它開花了……」

墨玄霄向外看去。風吹動樹枝，花一片片的落下，他好像隱約看到有人站在桃樹下，笑得溫柔。

在看擎灝軒，他的嘴角，也微微勾起，眼裡是看不透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