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夜晚註定的不平靜，隨著裘老爺的昏倒，裘夫人也跟著慌了神，慌不擇路的情況下什麼都忘記了，跑出去喊了一堆人，不一會兒本來逐漸沉寂的府內瞬間熱鬧了起來。

裘善摟著阿詩本已入夢，突然就聽見屋外發財焦急的聲音傳了進來。

「發生了什麼事？」看著一向雖然有些跳脫但也算穩重的發財都露出了驚慌失措的表情，不惜闖進來擾了他休息，裘善意識到事情不太簡單。

果不其然，發財蒼白著臉大聲道：「少爺不好了，老爺吐血昏倒了！」

裘善心裡一沉，今日吃飯期間就覺裘老爺面色不妥，誰知這麼快就出了事。

來不及多想，他趕忙掀開被子起身穿上鞋，又隨意套了件外套，轉頭安頓著同樣驚慌的阿詩：「乖，我去看看爹，讓發財陪著你。」

阿詩握住裘善有些發涼的手說：「我也去！」

裘善抬手揉了揉他的頭髮道：「你有身子，去了我可能顧不上你，萬一磕到碰到怎麼辦，你乖乖等我回來！」

阿詩心知裘善現在內心的焦急，也沒再堅持，聽話的點點了頭，目送著衣衫不整頭髮也略微的凌亂的人小跑著出了屋子。

發財雖然內心焦急，但既然少爺讓自己留下來陪著阿詩，他還是盡職盡責的安慰著臉色蒼白的阿詩：「夫人放心吧，老爺不會有事情的！」

阿詩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他這小半生的頭七年是和姨母在一起生活的，生活非常拮據，經常吃了一頓沒下頓，後頭姨母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後就將他賣到了裘府內，他不知道別的府內是如何對待下人的，但在裘府里，除了少爺，裘老爺是唯一一個會對他慈祥微笑的主子，偶爾還會特別關懷一下他的日常起居，是個很不錯的老爺，只希望不要真的出事才好。

而另一邊氣氛也確實非常緊張。

紅雲第一時間知道這邊的事情後就趕了過來，此時正安慰著手有些發抖的裘夫人。

「娘親，發生了什麼事？」裘善一腳邁進屋子，發現王大夫已經帶著小助手坐在床邊替裘老爺診治了，而裘夫人則坐在一旁心不在焉，面色也不怎麼好。

見娘親遲遲不回自己，裘善也沒多問，轉而走到床邊，皺著眉頭看著躺在床上，緊閉雙目牙關緊咬的裘老爺，嘴角還疑似有一絲血跡。

「王大夫，請問我父親如何了？」見王大夫面色凝重，裘善終於忍不住問出聲來。

王大夫似是被這一聲詢問驚得剛回神，趕忙隱藏了一下有些慌張的神態，最後從凳子上站起來說道：「放心吧裘少爺，裘老爺頭段時間染了些風寒，最近又沒注意身體過度勞累，情緒波動起伏難免氣血湧上心頭，我開幾副藥喝下去便好了，最近注意吃點清淡的食物便可。」

裘善看了眼躺在床上臉色並不怎麼好的裘老爺，有些不放心，雖心裡知道這麼問有些不好，但出於擔心還是直言問道：「王大夫，您不必隱瞞，我父親到底是染了什麼病您直說就好，多少錢我們都會診治的！」

王大夫也不見惱怒，笑著擺了擺手：「少爺儘管放心，老夫句句屬實，按照我說的即可，我這就寫藥方，晚些時候托我小徒弟送過來就行。」

得到再次確認，裘善總算鬆了口氣，對王大夫行了個大禮道：「如此，還有勞王大夫了！」

屋內就有文房四寶，下人們聞言趕緊磨好了墨遞了過來，王大夫刷刷刷幾筆寫好藥方給了自己小徒弟，裘善還特意派了府里的人陪同著一起回了醫館內取藥。

臨出門前，王大夫似是無意間把視線瞥向了裘夫人和紅雲的身上，然後笑呵呵的同裘善出了門。

等到屋內只剩下下人的時候，紅雲才小聲摟著裘夫人安慰道：「小姐放心吧，王公子會想辦法的。」

裘夫人還從今晚的突發情況中沒有回神，聽到紅雲的安慰，哆哆嗦嗦抬頭看了看她，雙目中滿是無助依賴和懼怕。

「小姐，沒事了，放心吧！」紅雲再次出聲安慰道。

裘夫人得到了肯定，心逐漸放回去了一些，也不再似剛才那般發抖。

紅雲握著裘夫人冰涼的雙手，心裡也有些後怕，雖然她和裘夫人一直有聯手在裘老爺的茶盞里斷斷續續下毒藥，但現在還不到奏效的時候，若是這會兒人死了，他們的計劃怕是又要後推了，就算他們還能等，王大夫的女兒也等不了。

思及此，紅雲眼中神色又是焦慮又是狠厲，焦慮裘夫人的隱隱退縮，狠厲恨不得快些將這些事情和人一次解決幹凈。

『刷拉『的掀門簾聲音拉回了紅雲的思緒，也帶走了她眼中複雜的神色，轉眼一變，她又恢復了那副平靜且唯唯諾諾的表情。

剛送走王大夫從屋外進來的裘善，只趕得上紅雲表情變換的瞬間，快速到他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

說實話，他對這個從小就照顧著他的貼身丫鬟的心思永遠都猜不透，小時候他就很怕紅雲，總覺得這個女人不像是個正常人，表情永遠都是平靜的，語調永遠都是毫無起伏的，就連那雙眼睛都彷彿只是嵌進皮膚裡面的兩個空洞，夜晚的時候尤其可怕，裘仁裘安都曾在晚上被紅雲嚇到哭。

保留了心中的那點疑惑，裘善收回了心思，走上前替裘老爺拉了拉被子，又用帕子擦幹凈嘴角的一絲血跡，這才回身蹲在自己母親跟前：「娘親，您別著急，王大夫已經和孩兒保證過沒事了，既然他說沒事，那爹就一定是沒是的！」

裘夫人此時已經整理好了情緒，不再是最初的驚慌害怕，取而代之的是像每個妻子那般的懊悔和深深擔憂：「哎，是娘親的錯，娘親不應該和他因為店裡上一點小事就吵架的，是娘親的錯，明知道他最近身子骨不好，娘親還………..」說著，便用帕子掩著面哭了起來。

裘善起身摟過自己的母親，取代了紅雲的位置，輕聲安慰道：「娘親不要擔心，有我在，爹不會有事的。」

等到裘善解決完這邊的事情天已經蒙蒙亮了，當第一縷陽光照射進屋內的時候，早飯和藥也按時端了進來，裘夫人同裘善費了半天勁才將裘老爺緊咬的牙關撬開，隨後緩慢的將食物和藥餵了進去。

阿詩再次見到裘善是在兩天後，這兩天發財怕他出狀況除了睡覺如廁都寸步不離的跟著，不過也不需要怎麼費神，阿詩平時活動的範圍僅限於小院內。

吱吖——

木門發出了一聲略顯尖銳的聲音，裘善推門走進了屋內，頭髮凌亂，衣衫依舊不整，雙目充血，下巴上也隱隱顯出了一些青色胡茬，一看就是熬了兩天的模樣，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疲憊。

坐在床邊正打盹的阿詩聞聲立刻驚醒，趕忙迎了上去，後頭還跟著發財。

裘善輕輕抱住迎上來的人，矮身將頭架在他略顯單薄額肩膀上，心底得到了片刻的輕鬆。

從兒時記事起，裘善就知道自己身上所背負的要比弟弟妹妹的多，所能承受的也要比他們多，所以他從小就努力的去學習，想著長大了要幫父親去分擔身上的擔子，做一個好兒子，要保護好弟弟妹妹，做一個好哥哥，他以為這便是他要做的事情，直到將阿詩帶回家，他明白自己也要盡到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但當昨天看到裘老爺躺在床上生死一線的時刻，他才恍然間明白，他要做的事情，可能遠比他想的要多。

「爹沒事了，不用擔心。」裘善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嗯，老爺吉人天相，肯定不會有事請的！」阿詩頭靠在裘善的胸前，心落回了肚子里，眼角有些濕潤。抬手安撫般輕拍著他的肩膀。

發財在聽到裘善說裘老爺沒事後，就安心退出了屋內，將空間留給了兩個人。

兩人抱了一會兒，阿詩從裘善懷中退了出來，扶著他坐在床邊，自己走到門口拜託了守在外屋的發財送了盆熱水進來，替裘善簡單擦洗一番後就拉著人硬按倒在床上休息。

裘善心提在嗓子眼兩天終於落下，此時頭一粘枕頭眼皮就止不住開始打架，半醒半醒間似乎自己還對坐在床沿邊的阿詩說了什麼，但是說沒說，說了什麼？自己也不記得了，只記得有一雙溫柔的手一直在後背輕輕拍打著，非常舒服，就像娘親那般溫柔。

娘親？睡夢中的裘善暗自嘲笑自己一番，自記事起，娘親便沒有抱過她，更不要說溫柔拍打他的後背哄他入睡，但夢裡這個感覺，那個模糊的背影，裘善努力的瞪大了眼睛，看到的卻始終都是一團模糊的背影，和印象中的娘親不太一樣，卻十分溫柔，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