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從何起？」

「自由心生！」

…………………………

情由心生麼？呵，這怕是他楊戩活了三千年來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了。一顆石頭怎會有心，又怎會懂情？

眸微斂，長長的羽睫安靜的覆蓋住楊戩的眼簾，看不出他真實的情緒。

手，不由收緊，只聽一聲脆響，手中杯應 聲而碎，落了一地。掌心竟也被割了個口 子，看來這杯子的質量當真是好的沒話說 。

楊戩冷冷的瞥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又瞧了瞧滴著血的掌心，眸色一暗。原以為自己早已是連血都冷的結了幾層冰的人，沒想到這血原來竟還是有溫度的。

李長庚來時正看見心心念的玄衣鬈髮的男子正獃獃的瞧著自己滴血的掌心，又是心疼又是火大。他二話不說，順手撕了衣擺疾速來 到楊戩面前。 也許是關心則亂，他竟然忘了自己是會法術的，腦海里唯一的想法只是趕緊給楊戩包紮手上的傷口。

「神仙的血有多寶貴你可知道？竟然這般不知珍惜。」李長庚罵罵咧咧地說著，然他手上的動作雖有些笨拙但也算是包紮好了。

楊戩面無表情的望著掌上的蝴蝶結，眉頭微蹙，李長庚這個笨蛋，不就是割破了一 個口子麼，用得著包紮的這般誇張麼？

「他們都說你冷血冷情，可是我一點也不覺 得。」也只有在楊戩面前李長庚才會現出原本的容貌，竟也是個風神俊朗的男子與平日里鶴髮童顏的他真是般若兩人，起初楊戩也頗為驚訝，然並未多做過問，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神仙自也不例外。此時太白金星正握著楊戩的手掌感受著那溫暖的觸感，溫柔道：「羲皇曾說過手溫暖的人啊是好人。」

好人？可是在所有人眼裡自己只是一個想保著高位的冷血小人而已。 楊戩一言不發地抽出自己的手掌，原來石頭也是有溫度的麼？為何曾經沒有發現呢。雖然他不想離開這個 唯一能給予他安心的暖源，然他不能因一時之私而害了太白金星，萬一改天條不成功那麼死的也就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太白星君，楊戩還有摺子要批，你還是請回吧。」楊戩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冰冰的，「雖然我不知道你曾經是什麼人，又有著什麼感情史，但是請你以後別再來真君殿了，免得落人口實，於你於我影響都不好 。」 終究還是將這些話說了出來，望著太白金星遠去的略顯神傷的背影，楊戩再也壓抑不住 內心的悲傷，閉眼，一行清淚滑過稍顯蒼白的面容。

其實第一次見到太白時他就有一種熟悉到骨子裡的感覺，好像是終於找到了歸宿。 他知道太白和其他神仙不同，當其他神仙用鄙夷的目光斜視自己時，只有太白是滿眼的憂愁，並不似表面上表現的那般沒心沒肺。

話已說白，太白金星果真沒有再來見過楊戩。

多少午夜夢回里，都有一襲清冷寂寥的白衣背對著自己，楊戩幾次欲要靠近可終是徒勞。

夢中的那個背影很熟悉，好像是——太白 金星！楊戩揉了揉額角，這是他想不明事情時慣有的動作。

太白金星，難道我們真的見過麼？ 然楊戩有太多的事要謀劃，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情常他壓根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想， 除了偶爾會想起那個裝瘋賣傻的白髮童顏的人便再無其他。

那天，楊戩謀劃的一切眼看將要成功，包括完結他的生命。

開天神斧當頭劈下，楊戩本以為自己會坦然赴死，可是閉眼的一剎那腦海里竟全是那個白衣白髮的清冷男子的模樣，很快竟又和太白金星重合成了一個人。 楊戩嘴角發苦，原來早在不覺中就已經愛 上了那人，只是怕今日一過再無機會看那人了。

預想中的渾身碎骨的劇痛並沒有到來，卻是有一波強烈的殺氣出現在自己的身前，他還未睜眼看明白便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那懷抱里竟有著他常在夢中嗅到的馨香。 一抹心安爬上心頭，緊繃的心弦瞬間放鬆，多日的疲累與傷痛也一起湧上來，楊戩最終是沒能睜開眼看一眼來人就昏睡了 過去。

上古年間，無一絲人煙。洪荒到處是穿行其中的妖獸。 一片被霧氣繚繞的沼澤里一株冰蓮隨風輕輕點著腦袋，他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靈識 ，只要假以時日便能化形。

後來這片從無妖獸進來的沼澤里竟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那人白衣墨發，姿容秀美， 只是渾身上下的殺伐戾氣難掩。 再後來冰蓮不知怎的就和這個貌似兇殘的人聊到了一起，也許是因為寂寞太久了， 所以懼怕的瞬間一過，便也無了距離。

冰蓮天真的以為他們會一直維持這樣友好的狀態直到它化形的那天。 然那日那人因某種重要的事離開了些時日 ，之後不久又來了倆個人，一個是漂亮的女子，一個是俊秀的男子，後來女子割下了它的藕根後便和那個被她叫做羲哥的男子離了去。

劇痛過後，它知道此生怕是化形無望，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它最終會耗盡靈力消失於天地之間。

不知又過了多久，它終於見到了那個讓它日思夜想的白衣男子。

「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冰蓮的聲音空洞的似乎沒了生命氣息，不過能再見到那人 ，它是真的很開心。寂寞了那麼多年終有一人疏解了自己的孤獨，儘管那人對自己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可是總好過它一個孤孤單單的活著。

「你的藕根？」白衣男子一進沼澤就發現冰蓮的靈氣弱了太多，幾乎是感應不到了。再仔細一瞅冰蓮便發現了問題的癥結。莫名的心慌湧上心頭，他只是顆被羲皇點化的石頭，這些異樣的情愫是他從未有過的，他不懂，然他只是覺得他應該救這株冰蓮，否則總有一天他會因此後悔的。

「你以後要多笑笑啊，你笑起來一定很好 看。」雖然它從未看他笑過，又或許它永遠都不會看到了。

「你以後一定會看到的，但不是現在。」男子的聲音雖一如既往的冷，但仔細聽竟還是能聽出顫音的。

夠了，這就夠了，至少在消失前知道有一個人在乎自己，真好！冰蓮滿足的搖了搖蓮葉，身體卻逐漸透明化，意識也漸漸散去。

白衣男子陰沉著臉，也不知施了什麼法術，冰蓮的元神被他抽出送入了輪迴道 ，而他卻是臉色煞白，似乎耗了不少法力 。 後來冰蓮投身在了楊家，之後種種都是楊戩所知道的經歷了，但也是到了現在他也才知道自己每次的大難不死原來都是那人在背地幫襯自己所為。

楊戩再醒來時正瞧見一雙寫滿了焦急的桃花眼， 暖流不由的自心窩流出。

他沒有去問那天沉香殺他之後的事，他知道眼前的人不一般，這人可是上古古神啊 。 像女媧和伏羲那樣的古神都消逝了，只有他——白帝子還存在。 楊戩覺得很安心，難怪自己見他第一眼就覺得好親切，原來皆是有因果的。

「戩，對不起，明知道你不想見我，可我還是厚著臉皮來了，如果那日我遲了的話， 我怕、怕再也見不到你了。」太白金星看楊戩醒了後一直盯著他，還以為楊戩不高興自己馬上解釋，卻是狼狽到語無論次。

「呵，」楊戩一聲輕笑，「真是無法想像上古時期的你和現在的你怎麼能掛上鉤的。」

「你……」太白金星略有遲疑，但見楊戩點頭證實了自己的猜想，心裡自是萬分狂喜。

「那日你究竟施了什麼法術？為何本該消失的我有了重新做人的權利，而你卻是臉色煞白 ？」對於夢裡太白為救自己而耗費法力的事，楊戩是耿耿於懷的。

「不說，等你滿足了我的要求再……哎喲喂 ……」 也許自己是變了，戩，若不是你，李長庚永遠是塊冰冷的石頭，至於救你的法術麼？呵，那是我的半條命的代價，不過用我半條命換一個你，值了！ 太白在一旁看著害羞加怒火翻飛的攻擊自 己的人，心裡樂開了花。

戩，以後再不讓你背負那些罪。

長庚，以後再不讓你暗自舔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