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行雲流水，如果不是遇到朱宸豪，那麼朱厚照如今應該還是會在觀自在書院里小心翼翼地隱瞞身份，數著日子繼續縮著頭躲下去。

直到很久以後，朱厚照總是會時常想起自己和小皇叔在觀自在書院的那段日子，他覺得也許那段日子才是他們再次相遇後最快樂的日子。

儘管每次看到小皇叔與鳳姐走得很近，自己會忍不住醋意大發，但是他也同時發現小皇叔待自己已不再像小時候那般敷衍，而是真真切切的把自己放在了心上。

也許朱宸豪本人還未意識到，但只要是與朱宸豪相關的事，朱厚照素來極為敏感，所以也就早早地察覺到了他對自己與眾不同的情誼，但是朱厚照不敢點破。

因為一旦點破，那個如風般的男子怕是真的就要像風一樣就此離他而去，不留痕跡，彷彿只是曇花一現，只留下記憶中的美好匆匆消失。

朱厚照懷著小小的心思，就這麼謹慎小心地守護著這段不為世俗所容忍的感情。

他想等小皇叔完全適應了自己的存在，直到已經離不開自己時，才準備向暗戀了數年的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他想等自己登基為帝，有了專屬於自己的羽翼後，可以在不傷及小皇叔的高傲和自尊時，再向他表白自己的愛慕之意。

然而一切都只是他想的罷了，因為老天壓根就沒準備給他這個機會。老天唯一給他的就是讓他好好的做了一場美麗的白日夢而已。

以至於事後朱厚照常想，如果沒有發生那樣的事，他們是否會真的能永遠的相守在一起呢？

或許不能吧，畢竟小皇叔是那麼驕傲又氣質清華的人，他有著自己的羽翼與傲骨，怎麼可能會願意雌伏於他人之下呢？尤其是他們還是有著血緣關係的親族。

「該是時候了。」朱宸豪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子，幹凈俊秀的臉隱藏在陰影處，看不清真實表情，清冷的嗓音聽不出情緒。

等手下退下後，他才從兵書下抽出一本泛黃的書，眷戀地摩挲著，良久才嘆了一口氣，也不知是嘆新帝，還是嘆自己，又或者二者皆有。

李嘯雖然不能控制身體，也不能探知朱宸豪的思想，但是從這幾個月的朝夕相處中他也發現了一點蛛絲馬跡。

朱宸豪平日里並不似表面那樣活得瀟灑自在，更沒有謀權篡位的野心，事實上他很是反感這些爭權奪利的東西。

只是最近他總是會莫名其妙的嘆息，直到老皇帝駕崩新皇帝登基，他這個癥狀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加嚴重了。

朱厚照滿懷喜悅之情登基了，他滿懷憧憬，似乎已經看到了美好的未來，敦厚老實的眉眼裡笑意盈盈。以至於典禮司見他這番模樣以為他是高興老皇帝終於死了，從此他一人獨大，沒人可以管他了。

只是朱厚照並沒有高興太久，朝中那些大臣仗著自己位高權重，又瞧他是個半大的娃娃，之前甚至還在治理洪水時逃跑，所以打心眼裡拿他不當回事。

這內憂已足夠讓朱厚照頭疼了，若是解決不好，別說豐滿羽翼，就是於宮中行走都不自在。

然而令他更加心寒的還在後面，這內憂他還沒有解決，外患已經來襲，寧王朱宸豪竟然趁著他朝中混亂之際，外通瓦剌，舉兵謀反了！企圖篡位稱帝。

聽到消息後朱厚照不可置信地跌坐在澄黃色的龍椅之上，右手緊扣那冰涼的扶手，他只覺得自己的心竟要比這扶手還冰涼，不，那已不是冰涼而是寒，心寒。

小皇叔，難怪你要在民間行俠仗義，那「俠王」的稱號其實就是你用來籠絡人心的吧，原來在你的心裡這把冰冷的龍椅竟比我還要重要麼？哈哈哈，這龍椅到底有什麼好！有什麼好！！！！

朱厚照左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進掌心之中，沁出的血由珠匯成紅線，曳到了地上，於剎那間碎裂，如盛開的鮮紅花瓣，妖艷又刺目。

他漠然地望著那地上盛開的血花，閉上疲憊的雙眼，一滴清淚奪眶而出，滑過面頰，沒入地中。

四十三天，叛亂僅僅維持了四十三天就被王守陽率朝廷的軍隊給剿滅。寧王朱宸豪自然是成了俘虜，之後更是被御駕親征的朱厚照給親自帶回了京城。

「寧王，朕素待你不薄，你竟敢起二心！你當真是讓朕心寒！你可還有什麼話要說！」

望著殿下一身素色全沒了平日里華美的朱宸豪，朱厚照神色複雜，心底積攢的火氣最終還是捨不得完全對眼前人發泄。

即使沒了以往的的風光，這人的高傲和貴氣依舊不變，就算失敗了他也不願低頭退讓半分。

「有什麼好說的。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我朱宸豪既然輸了那也無話可說，你朱厚照是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朱宸豪的脖子高高地昂著，毫無悔意地直視著上位者，黑亮的眸子里無哀無悲，只是在那深處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過，只是太快，快得來不及讓人抓住。

聽了朱宸豪目無尊上的話，百官有些站不住了，紛紛用口水討伐朱宸豪，認為他就是碎屍萬段也不足以平這天子之怒。

然而朱宸豪不為所動，只是懶懶地掃了那些馬後炮，唇角微勾，似笑非笑。

這些就是百官啊，嘖嘖，這嘴臉真醜陋，若是自己反叛成功，這群人怕又是另一番嘴臉了吧，果然都是一群跳樑小丑而已。

朱宸豪心下冷笑，面上也是越發不屑，死而已，他從來不怕。

朱厚照並未理會百官的諫言，他一抬手，原本還如鬧市一般嘈雜的百官頓時便安靜下來。

他們惶恐地發現曾經被他們瞧不起的半大孩子，在這次御駕親征後已經隱隱有了鐵血帝王之威，便是一舉手，一瞥視，都讓人不敢違抗。

朱厚照什麼也不說，就只是眯著眼緊盯著朱宸豪，試圖從他的眼中找到一點點波瀾，然而終是徒勞。朱宸豪這麼個城府極深的人又怎是他一個初登大寶之人所能看透的呢？

小皇叔，你當真是對朕無情呢。

朱厚照垂目苦笑，只得將朱宸豪打入天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