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以後你便不再是官宦子弟，端什麼架子，快走！此去嶺南路遠，你再磨蹭，若是耽擱了行程，老子一定抽死你個小王八羔子！」小吏形容猙獰，手裡的鞭子也獵獵作響，說著還照著那個瘦小的身軀抽了一鞭子。

被抽的是個半大的孩子，不過十歲左右，即使衣服髒亂依舊掩蓋不住他那一身清華的氣質。

「謹言慎行，你若再如此出言不遜，不知約束自身，一輩子都只會是個小吏！」孩子倔強地昂著頭地昂著頭，言行里仍舊不失作為官宦子弟的大家風範。

「我呸，你個小王八羔子敢詛咒老子，看老子不抽死你！」似是被戳了痛腳，小吏暴跳如雷，一句話的空當又是獵獵作響的幾鞭子抽了下去。

孩子倔強地咬緊牙關，就算是痛他也不願意在一個小吏面前痛苦求饒丟了馮家的臉面。

邊上的同族冷眼麻木地觀望著孩子被抽打，他們自己都自身難保又哪裡有力氣去管一個半大的孩子，死了就死了吧，遲早都是要死的，也不在於這一時。

早死早投桃，這樣也挺好。邊上原本有幾雙麻木地眼睛忽然多了羨慕嫉妒。只是儘管如此依舊沒有人去招惹暴怒的小吏。誰都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

又是月余，馮家一家子到了嶺南，男丁被充作苦力，女眷卻被充作官妓，這一輩子算是徹徹底底毀了。

嶺南地區招討使頗為為難，宮裡又要人了，只是若沒哪家窮得揭不開鍋了是不願意把家裡的男孩兒送進宮做閹人的，而且自古這宮中要人也是有講究的，須得是形貌昳麗者方可。

形貌昳麗這條也許不難，然而難就難在沒有人家會主動賣兒子。一來家裡並不窮得揭不開鍋，二來家裡出了個閹人在周圍鄰裡面前也抬不起頭。

這一時找不到人可愁壞了招討使，幸而身邊有一小吏獻計道：「大人，屬下聽說，前幾日從京城裡流放來一家人，京城水土養人，又是曾經的官宦人家，模樣應當是不錯的，而且再加上現在本就是奴籍，不用擔心會不同意。」

招討使愁眉舒展，一拍桌子，對著小吏讚賞道：「你說得不錯，走，咱們現在就去挑人。」

跟著大人們一起搬運石塊的俊秀少年就這麼被招討使一眼相中。

招討使沖著孩子擺手喊道：「你過來，說得就是你。」

孩子手指自己又看了看周圍，確定這位衣著華麗的大人是在同自己說話就放下了手中的活慢騰騰地走了過來。實在不是他故意擺架子走得慢，蓋因他曾經也是個官宦子弟，不曾做過此等粗活，即使做了半月有餘，依舊腰酸背疼，行動不利索。

雖然這個孩子動作緩慢，臉上還有污物，但是不難看出他的容貌姣好，招討使心裡一動，此等人物可不就是他愁了幾日尋不得的人選麼，這下剛好。

這麼想著，他便放柔了聲音問道：「你叫做什麼？」

孩子不知這位大人為什麼找自己，但還是很乖順地回答道：「姓馮名元一。」

自從來到這裡，馮元一學會了察言觀色，低眉順眼，只有老實人才能勉強不遭到那些惡吏的傷害。為了生存，他終是不得不如世中俗人一般放下一身傲骨，學會那搖尾乞憐之態。

他雖只是個半大的孩子，卻從這場變故中明白了人在紅塵世俗之中，為了生存總會不得不丟棄一些東西。而他除了是個孩子外也是一個俗人。

「愛惡循義，文武有常，聖人之元一也。好名字，甚妙。」招討使對馮元一不由生了一絲憐愛之心，這姿容談吐日後出來定是會如了他的名字與父母的期盼一樣成為一代聖人，奈何造化弄人，如今身入奴籍，縱有驚世才華也無緣成聖，只能說生不逢時也。

招討使便將人帶離了採石場，馮元一雖不明他究竟是何意，卻知身後的同族此時定是紅了眼。在困境中，越是像他們這樣曾經高高在上的人越是容易暴露出人的劣根性。

馮元一沉默了，卻不知這一次迎接他的是改變他一生的事，算不得壞，也說不得好。